第82頁
林霽到時整個場地都已經十足熱鬧,他穿過陽光和花園,徑直走向鄧明城。
「喲,林總來了,」鄧明城笑嘻嘻和他打招呼,「快請快請。」
跟著的助理遞上厚厚的紅包,雙喜字印在其上,紅得熱烈刺目,林霽的視線環顧一周,最後對施嬅微微一笑。
「恭喜,百年好合。」
「借您吉言了,」施嬅也對他禮貌微笑,「今天忙,要是有招呼不到的地方,還請您見諒。」
林霽失笑:「從前開會的時候倒不見你這麼客氣。」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施嬅順手給他抓了把喜糖,「您可不能把這兩件事混在一塊兒說。」
林霽看了眼手裡的糖,挑了挑眉。
「其實也差不多。」
都敷衍得十分明目張胆。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不著痕跡地打量一圈,四下坐著的人沒有多少,他所期待的身影依然杳無音信,倒是對面坐了個混血青年,棕色捲髮,琥珀般的剔透眼睛,似乎在哪裡見過。
是在哪裡?
他想不太起來,便以為是自己是因為長久的睡眠不足而導致的錯覺,或許是視線停留得太久,年輕男孩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泰然自若地咧嘴一笑。
很禮貌,林霽卻愣了愣。
是這個月的某天晚上,在大學城附近看見的那個男孩。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林霽自認為對能坐在這一桌上的人了解得透徹,其中絕對沒有這麼一號陌生面孔。
略顯長久的對視未免有些不禮貌,男孩眼中浮出點疑惑之色,但還是主動和他搭話:「你好。」
嗓音輕快明亮,尾音微微勾著,讓人想起春天的百靈鳥,林霽也禮貌頷首,說:「你好。」
接著便默契地錯開目光,男孩低頭看手機,他看了眼手錶,又轉頭去看大門。
鄭知夏什麼時候會來?
他抬手理了理打得齊整的領帶,袖口邊緣露出一點泛著冷光的銀色腕錶外殼,很淡的木質香從手腕處散開,苦澀的,又藏了一絲絲的溫暖甜意,手機上時不時彈出不甚緊要的工作消息,林霽看得不耐煩,給周皓髮信息:「你自己看著把重要的東西留出來,等明天再說。」
周皓自然忙不迭地應了,亂七八糟的消息終於停下,他換回個人帳號,第一眼又是那個置頂的聊天框,紅色感嘆號依然醒目,時間則停留在五年之前,而身後依稀傳來點腳步聲,不緊不慢的,愈來愈清晰。
「阿澤,」昔日熟悉的嗓音也在光陰中變得如隔鴻溝般陌生,「你想吃的那種沒了,這個巧克力味的應該也不錯,試試?」
靈魂先理智一步戰慄興奮,林霽倏然轉頭,眼睫微微顫抖,竟怔愣了幾秒。
——是鄭知夏,卻好陌生。
瘦了,成熟了,穿著合體的西裝,手裡端著白色描金的骨瓷餐盤,他圓潤的眼中原本噙著很溫柔的笑意,卻在對上林霽目光時轉為很明顯的疏離,連腳步都頓住。
「巧克力也可以,」林澤站起身掠過他,蹦蹦跳跳地站到鄭知夏面前,「還有別的嗎?」
他笑意歡快,手自然而然地搭上鄭知夏的手臂,姿態親昵而曖昧,鄭知夏卻在和林霽交換著目光,平淡的,瞳仁漆黑,仿佛什麼都映不進去。
連嘴角勾起的弧度都變得敷衍而牽強。
不對,林霽下頜繃得很緊,這不是鄭知夏。
鄭知夏不會染髮,不會和一個男人舉止親密好似情侶,更不會用這種平靜好似看路人的視線看他。
——他不敢認。
「知夏?」
男孩疑惑的嗓音打斷沉默,他們近乎默契地各自側頭,林霽站起身,鄭知夏則低頭看向林澤。
「嗯?沒事,這是我一位以前的朋友。」
林霽笑了笑,很體面的表情和姿態,只有眼眸深深,情緒如海潮般翻湧。
「好久不見。」
俗套至極的開場白,好處是怎麼都不會出錯,鄭知夏竟也對他微微一笑,說:「確實好久不見了。」
林霽垂在身側的手五指蜷縮,又儘量溫和平穩地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月初,」鄭知夏說得籠統,「你自己來的?」
「嗯,」林霽勾唇,笑意卻不達眼底,恰到好處地看向那個陌生男孩,「不給我介紹一下麼,這是你的哪位朋友?」
林澤突然被他提到,有點茫然地從蛋糕間抬起頭,接著腰上便攬了只手臂,很鬆,保持著些微的距離。
「男朋友,」鄭知夏的尾音帶上了藏不住的柔和意味,「Cris,這是林霽。」
短暫的沉默後,林霽笑了聲,太陽穴一跳一跳地昏沉脹痛——他以為自己是睡眠不足所以聽錯了。
「什麼?」
但鄭知夏沒有再重複,反倒是林澤眨了眨眼,勾起嘴角朝林霽伸出一隻手。
「你好!我聽知夏提起過你,久仰!」
那個詞從鄭知夏口中迸出時,林霽感受到了心臟處傳來的尖銳疼痛,長久的,遲鈍地,如一顆穿過光陰的子彈,將他弄得苟延殘喘,連保持體面都困難。
——原來時差還在繼續。
「久仰?」
林霽重複著這個詞,低低悶悶地笑了聲,問這個年輕可愛的男孩:「他是怎麼說我的?」
環繞在林澤腰間的手太刺眼,他只看一眼便幾乎要窒息,林澤卻根本沒發現,只笑眯眯地告訴他:「知夏說你是一個很靠譜的鄰家哥哥,人特別特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