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頁
冰壺玉衡(九)
話被打斷, 姜眠和姜重山對視一眼。
「爹爹,你要進去看看嗎?」姜眠聲音很輕。
姜重山沉默,這話的言下之意, 便是她要進去看看。
心下一陣酸楚又一陣長嘆:「爹爹不進去了。你有話對他說?」
姜眠點頭。
「你可還心悅他?」
「我沒想清楚,」姜眠說,「他也實在可憐。」
姜重山想了很久, 道:「我和他……也不知該說什麼,但你終究不一樣。乖阿眠,爹爹心里都明白, 你去罷。」
*
姜眠一進屋,張道堂便退出去。
沒聽清張道堂對她說了什麼,目光就落在床榻上靠坐的蒼白身影上。
室內燭火很亮, 他一雙異瞳猶如星河流轉, 微微垂著,眼角眉梢溫柔細緻。
聽見腳步聲, 他抬頭望來一眼。
手腳局促不安微縮,像做了錯事的孩子, 囁嚅著唇,將頭深深低下。
姜眠走過來,一手摸著床沿,在旁邊的矮凳上坐下。
「我方才的模樣,嚇著你了吧。」宴雲箋聲音低啞開口, 手背撫了撫臉頰。因為冷汗, 他鬢髮微濕, 擦過之後顯得有些凌亂。
姜眠看見了, 下意識伸手想為他捋正。
宴雲箋渾身一顫,向後躲去。
姜眠的手頓在半空中:「你在怪我是嗎?」
「不是——」宴雲箋連連搖頭, 輕道,「阿眠,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我瘋了嗎?怎麼會反過去怪你……」
「那我碰你,你為什麼躲?」
宴雲箋說不出話,他只是不捨得讓她碰到髒東西。
「不願意讓我碰?」
「不是……」
「那為什麼。」
宴雲箋終於抬眼正視她:「我怕弄髒了你的手。」
他聲音很輕,慚愧卻重。
姜眠細婉的長眉微擰,再次伸手,而宴雲箋還是向一旁躲,渾身都是抗拒。
他自厭的厲害,姜眠不忍心逼迫太過,手指蜷起來,擱在膝上,「阿箋哥哥,我知道你最在意的是什麼。其實,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好,那時我想不出辦法,是真的打算最後犧牲掉你。」
宴雲箋安靜道:「阿眠,若你打算和我一起死,這不叫犧牲我。」
姜眠鼻尖發酸。
「當年你認字讀書是我教的,我卻沒有盡到責任,給你講明道理,」他聲音低低,「從你知道我中愛恨顛那一刻起,就該當機立斷殺了我。你不應該,為這個日後給你與姜家帶來巨大危機的人,分任何心神來保全。」
姜眠抬頭,眼中已然有淚,反駁道:「不能這麼說。」
「阿箋哥哥,我理解你。如果中毒的人換作是我,我絕不會僥倖去想什麼辦法,只覺自己如一柄屠刀,時時刻刻懸在愛重之人頭頂。我會為自己選擇死路,而讓我所愛之人不至於因為愛恨顛倒受到我的傷害——所以我理解你。」
「你也要理解我。如果中毒的是我,知情者是你,你也會像方才那樣毫不留情決定、你會直接殺了我麼?」姜眠問,「你難道不會千方百計想辦法妄圖留下我一條命嗎?」
宴雲箋說不出話。
姜眠低嘆:「你不僅僅是給我帶來巨大危機的人,你還是我在意之人,重要之人,我怎麼可能當機立斷下手殺你、或是將此事告知你,親眼看你決絕選擇自戕呢?」
她聲音低,每一道細微的發音都讓宴雲箋心碎一次。說到後來,眼眶發酸,她別過頭兩行清淚落下。
「阿眠,你不要哭,你不要哭,」他想給她擦淚,又不敢碰,慌亂間愈發侷促,一雙手都不知怎麼擺,「我知道,我知道你為我殫精竭慮……我當然都明白,我只是覺得我不值得……不哭了,不哭了……我要怎麼做才好……」
姜眠忍了忍淚:「我從來沒有想害你,我想幫你避掉這些傷害,可是我沒有成功。」@無限好文,盡在
「這本就不是你的責任。」
「難道這就是你的責任?」姜眠哽咽道,「害你、害咱們家的歹人還逍遙法外,你怎麼能就這樣不想活了?」
這是她最難以接受之事:「你斷了手指,竟然還要去自盡。」
宴雲箋低頭:「我沒有。」@無限好文,盡在
「我知道你有——」她比誰都知道。
歷史上,他便是在姜氏安靈塔上一躍而下,碎了滿地殘軀。
如此慘烈還不夠,他將每一塊碎骨,都化為尖刀,將他的身後名釘在恥辱柱上,被後人口誅筆伐,死了一遍又一遍。
「你是我見過最剛毅的人,怎麼會去走輕生絕路?」
他微微笑:「阿眠,我真的已經……」已經很堅強了。
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他能撐著這口氣,彌補自己鑄下的大錯,是怎樣強忍著。他實在是沒有力氣,也熬透了自己。
宴雲箋小心翼翼看姜眠,分辨她目光中的意味——她能好好活著,於他而言已是不敢想像的巨大恩賜,而她會用如此眼神望著自己,幾乎令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幻:「阿眠,你沒有那麼恨我……你不想讓我死……是麼?」
「我不想讓你死。你不要死,不要從高塔上跳下去,我不想看見你變成那樣。」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