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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本不重,但卻像輕擦刀鋒,刮人梁骨。
宴雲箋動了動唇,輕聲為自己辯解:「當然不會,在下縱死亦會護住姜姑娘……」
「不必,輪不到你。」
姜重山淡聲:「我不想再看見你,你出去罷。」
*
更深露重。
宮道上一個人也沒有了。
這條路並不算長,只是入夜有些冷,宴雲箋步履緩慢,背脊挺的很直。風穿過迴廊,揚起他墨黑的長髮。
進屋後,他並未像往常一樣,而是坐在桌邊點燃一盞燈。
他已經有很長時間不需要燈了。
火苗微弱,幾乎被冷凝的夜吞噬溫度,宴雲箋伸手,慢慢靠近。
火舌安靜舔舐他掌心,燎進骨血,亘古堅冰化作融融雪水無外乎如此溫度。
從冰冷,到溫熱,再到滾燙。
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這一生,有很多要捨棄的東西。
到臨頭時,再不舍,也得棄。
他從未遲疑過。
想在這殺人無鋒的地獄中活下來,聰慧不夠,要清醒。
他一向清醒。
能讓他使一些手段才能清醒頭腦的,這是第一次。
宴雲箋將火光握在手心。
不然他走不出這一晚。
有些萌芽,有了水分,有了日光,就算用手死死捂住,也會從指縫中開出一朵花來。
銘心刻骨,永誌不忘。
但這樣不行。
他怎麼配。
宴雲箋面容平靜,緩緩合攏手指,將掌心燙傷握進拳里。
既已察覺此心,就應好好約束自己,再任其發展,那可真是——
恩將仇報了。
百尺丹心(一)
姜眠醒來已經是三日後了。
身上蓋著輕軟舒適的棉被,邊角都緊緊實實掖在脖頸處。姜眠微微側身,蜷縮起身體。
心臟有一種熟悉的窒悶感,但不嚴重,只是這種感覺令她有些恐慌。
「系統……你還在嗎?」姜眠試探問,「不是說我的身體在這裡會很健康?為什麼我心臟不舒服?」
她的問題毫無回應,系統又一次徹底消失。
姜眠緩了一會兒,感覺症狀輕了許多,揉著太陽穴坐起。
別自己嚇自己,說不定只是落水的緣故,誰都會不舒服的。
想起落水,姜眠不由思索下去。
當時在水中,只知道外面極亂,最後會昏迷完全是因為凍的。但意識模糊的時候,她感覺有一人靠近,將自己撈了出來。
……對了,宴雲箋有沒有成功見到他娘親啊?
由於早就提前踩好點,她暗暗選了幾處隱蔽不易被發現,水又較淺的地方,躲起來為宴雲箋拖延時間。
姜眠咬著下唇想:宴雲箋是個謹慎穩妥的人,如果沒有把握,他沒有貿然進晴和宮也沒事,她再想其他辦法幫他就是。這個計劃不可控的地方確實很多,也難為他,不過,倒有點意外收穫。
早在五皇子薨逝那幾日,她就默默盤算這一出苦肉計了——皇帝想把她永遠留在宮中,沒了五皇子這個藉口,他這份心思也不會歇,總會找其他辦法。
她不想做棋子,更不想做一枚牽制他人的棋子。
思來想去,只有讓皇上和太后自己先沒臉提這一茬,比如,他們照顧不周。
原本想趕在姜重山進京之日實行這計劃,將效果最大化,但為了幫宴雲箋,姜眠將整個計劃改了改,提前用上。卻不想那一天剛好碰見八公主,幾番挑釁,她果然上鉤。
這一來,對她也很有好處。
姜眠雙手抱著膝蓋,歪頭想了一會,索性伸手掀開床帳,想去打聽下宴雲箋的情況。
剛向外看一眼,姜眠茫然一怔。
這是哪兒?
不是宮裡她住的寢殿啊。
「你慢些,別把藥灑了。」
正疑惑間,忽聽外邊一道低沉穩重的聲音。
立刻地,另一年輕男音無奈笑道:「孩兒都多大了,這種事還做不好麼。」
「嗯,別顧說話,看路。」
這、這聲音……
姜眠倏然睜大雙眼,慌慌張張下床,連鞋也顧不得穿,赤著腳下地向外跑。
一把推開門,直接撞進一個堅實的懷抱。
「阿眠?」姜重山聽見屋裡動靜,卻沒想到女兒忽然不管不顧衝出來,忙將她抱在懷裡。
向下一看,她衣衫單薄,鞋也沒穿,人呆愣愣的,正不敢置信仰頭望他。
那目光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他心上,姜重山一把將女兒抱起來,抱小孩的手勢,讓她雙手環在自己脖子上。
「阿眠,怎麼了?不穿鞋就跑出來,才剛剛退燒,再凍著可怎麼好?」
他快步向屋裡走,將女兒放在床上,用棉被仔仔細細裹好。
他的手寬大而粗糙,捏著被子顯得笨拙又小心:「阿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姜眠整個人都傻了,眼睛眨也不眨,盯著面前熟悉至極的高大身影,嘴唇翕動半晌,忽然仰頭「哇」地一聲哭了:
「你、你是……」
你是我爸爸麼?
她囁嚅,驚疑不定地望著他。
見她大哭,姜重山眼眶陡然一紅:「阿眠,我是爹爹啊,你不認得爹爹了嗎?」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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