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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地,絲樂奏起,偌大殿宇被輕靈樂聲盈滿——這是北胡羽調,在這個地方響起家鄉故音,並為敵人和音而舞,實在是一種莫大的羞辱。
但眾目睽睽下,鳳拂月瑰麗的面容沒有任何變化,始終平靜無波,踩著曲點翩翩起舞。
她身段柔軟舒展,長發飄揚,從肩頭掃至腰間,每一絲都帶著勾人的媚。
姜眠目不轉睛看著。
紅綾飛揚,腳步旋進——她已經離皇帝坐席很近了。
姜眠桌下的手緊緊交握,那感覺,就像在跳樓機最頂端,做好了充足準備,卻仍不知何時會驟然掉落。
下一瞬,鳳拂月身軀婉扭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紅綾飛出,她身體一輕疾速向前,右手翻出一把軟匕陡現!
「護駕!護駕!」
剎那間前方亂作一團,皇帝面前瞬間被圍的嚴嚴實實,禁軍「刷」地抽出長劍,卻連鳳拂月的衣角也沒碰到。
她揉身扭轉直奔姜眠,眨眼間將刀架在姜眠細白脆弱的脖頸。
「姜將軍!你最好別再往前。」鳳拂月用力,刀刃刺破姜眠肌膚,一絲鮮血蜿蜒而下。
姜重山面沉如水,不得已停住。
他早在鳳拂月出手時便看透她意圖不在皇上,而是他的女兒,但距離太遠,間隔太多人,實在趕不及。
那抹鮮血令姜重山如墜火海,幾乎將他灼燒殆盡:「我不動,你不要傷阿眠。」
鳳拂月不答話,只是手上沒再用力。她垂眸瞥了眼姜眠,這小姑娘一聲不吭,比自己想象中的體面許多。
「北胡公主,」此刻殿內漸漸冷靜,皇帝目色陰沉,開口道:「朕可以理解你心有不甘,你將刀放下,你與朕慢慢來談。」
鳳拂月道:「放下刀,我還有資格與你慢慢談?」
皇帝忍了忍,沉聲:「你想怎麼樣?」
鳳拂月還真想了想:「歸還燕地十一城,廢歲貢和談書,簽訂和平盟約不再兵戰。倘若真能如此,我便是留下侍奉也心甘情願。」
皇帝大怒:「荒唐!」
確實荒唐。
從未聽說過勝戰者因一道威脅,而將勝利果實盡數歸還,即便鳳拂月的要求並不過分,可也沒有人能夠答應。
鳳拂月輕笑:「那皇上願意拿什麼換?或者說,皇上覺得什麼樣的籌碼,能讓我放開手中這把匕首?」
皇帝的臉色完全冷厲下來,雙眸蘊含滔天沉怒,死死盯著鳳拂月。
這副神情取悅了鳳拂月,她彎唇一笑:「皇上心里很清楚,無論我開出什麼條件,梁朝不會答應的。」
她歪頭看姜眠的臉,用刀背輕輕拍了拍,「在您心中,為著這麼一個小姑娘,無論付出的多或少,哪怕吃一點點虧,一國尊嚴掃地,都是不值的。」
那刀背拍在肌膚的脆響迴蕩在大殿,姜重山沉聲喝道:「你別碰她。」
鳳拂月目光倏然射向姜重山,恨欲滴血:「閉嘴,還沒輪到你說話。」
她故意羞辱的態度叫姜眠心里一揪,看著姜重山小幅度搖頭。
姜重山亦望著她,目光疼惜,似安慰她別怕。
皇帝將一切收進眼底,冷聲道:「北胡公主,別太囂張了。你站在梁朝的地界上,威脅朕?嗯?你知不知道你的母族與北鬍子民的性命皆捏在你手裡?你現在放開姜眠,朕不會遷怒北胡,如若傷了她一星半點,朕必定叫你悔斷肝腸!」
鳳拂月仰頭哈哈大笑。
她目光一厲:「姓趙的!你以為我是個愚蠢無知,只懂在深宮中食子民俸祿的公主嗎?你別太可笑了,難道我不知道我挾持的是個什麼東西?她姓趙嗎?是你在意的人麼?我相信,她死了並不會引你滔天震怒,你會為死了一個臣子家的女兒讓已平息的戰火重動干戈嗎?如今的結果,你如此滿意,怎麼會反而去做一筆不划算的買賣?」
「死一個姜重山的女兒,對你來說,和死一個阿貓阿狗沒有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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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姜大將軍——就不一樣了,」鳳拂月掃向姜重山,眸中恨意雪亮,「不過也區別不大。你倒有能力為心愛的女兒報仇,可雖數十萬兵精兵在手,若沒有你們皇帝的旨意,你也只能猶如被拴住的狗,輕易動彈不得。」
姜眠垂在身側的小手一點一點握緊。
鳳拂月這話說的已經完全切中要害了。
她故意挑開了說,沒留絲毫情面,正如後世學者所評價的,完全撕碎此時此刻梁惠帝面對姜重山的立場。
能在千萬人之中,看透「姜眠」身上可以深挖的、與眾不同的特別利益,這位公主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就像她所點透的,梁朝絕不會為了姜眠而損失一毫一厘,而姜重山也無法在沒有皇帝旨意的情況下隨意出兵。
這是一場永遠談不攏的局,其中微妙因姜眠的身份而不斷放大,最終將梁惠帝與姜重山割裂成兩個對立面。無論結果如何,都致使他二人君臣關係撕開一條裂縫。
那些勉強快速背記的文字失去模糊的毛邊,顯出鋒利的真實感——只有她死在北胡公主的刀下,那條裂縫才會變得更深,且永遠不會癒合。
這也是鳳拂月身為北胡公主,能為自己家國做的最後一件意義重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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