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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
無論衝著誰來,都不需要阿眠來擔,她來過燕夏一趟,已經讓他剜心之痛。
管不了她救父親,卻絕不允許她為自己以身犯險。
模糊視野中, 隱隱能看出她純澈白淨的輪廓, 宴雲箋心中萬般滋味, 終是忍不住伸出手, 用屈起的指節輕輕蹭了下她臉頰。
旋即,他手指一縮, 慢慢收了回來。
宴雲箋轉身向外走。
山洞外冷風呼嘯,穿梭在林間似厲鬼哭嚎,刮著崖頭搖著樹,揚起尖銳的淒鳴。
一出來,宴雲箋烏髮被山風揚,亂加重他周身的肅殺與戰意。
對面站著兩個人,一老一少。
皆蒙著面,其中年長的那位還帶了一個斗笠,遮住全部臉龐,他們二人齊齊沉默不語。
高手對決,一絲一毫的氣息都格外重要,宴雲箋敏銳捕捉到,雖然他二人加起來絕對有與自己一戰的能力,可他們身上的殺氣卻不重,更像是一種試探。
這不是燕夏的人。
一念及此,他身上必殺的冷厲稍稍收了些。
一老一少對視一眼,年輕的那位開口:「你眼睛色澤純正,雖然一直以羌人身份自居,但其實,你當是烏昭和族人。」
他們在暗處觀察他很久了。
這是宴雲箋聽到此言的第一思緒。
然而立刻,他心頭清朗幾分,隱隱有了猜測。
「你對外隱瞞自己是烏昭和族人的事實,是因為厭惡唾棄這身份,還是僅僅為自保?」
宴雲箋道:「你覺得呢。」
年輕男子沒有立刻回答,垂眸思索片刻,將左臂衣袖一圈一圈捲起來,直到露出手肘側方一片刺青。
他雙眼始終緊緊盯著宴雲箋,不放過他神色任何一絲變化。身旁的老者也不動聲色,這一刻,周圍空氣前所未有的安靜。
直到完全露出刺青,宴雲箋周身的氣場也沒有任何細微變動。
果然是為自保。
年輕男子語氣稍緩,又道:「烏昭和族人有烏昭和族人的規矩。據我所看,你對那姑娘甚是愛重,想必將她視為此生唯一摯愛。烏族忠貞,一生只會愛一人,一旦確定心意,會以圖騰敬告烏昭神明——將你左臂露出來,我要看看你的圖騰。」
宴雲箋道:「原來你怕我信仰不純。」
「烏昭和族雖非人人皆是忘恩負義之徒,但也的確有忘恩負義之徒,族中規矩太多,哪怕一樣不守,便枉為烏族人。」
宴雲箋垂眸一瞬。
這說法,他倒理解。
烏昭和族有無數規矩,須得刻在骨血中,其中許多微不足道又匪夷所思的,哪怕落下一件,都會遭同族唾棄。
可據他所知,在大昭覆滅之前,就已有越來越多的族人不以為然,懈怠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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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麼都沒有說,只默默挽起左手衣袖一節一節向上捲去,直到露出有力的小臂,上面浮著幾條微鼔的青筋。
小臂內側靠近手肘的位置,有一片黑獰的刺青。
和年輕男子左臂上的一模一樣,是烏昭和族人從一出生就會刺在身上的圖騰。
只不同的是,宴雲箋的刺青之上用刀划過,是一個長長的彎鉤,後面墜了一個點。
這道疤將刺青的完整性破壞掉,但也增了幾分野性與張烈。
年輕男子定睛看去,迅速側頭看了老者一眼,老者什麼都沒有說,微不可察點頭。
他回頭,盯著宴雲箋的刺青,漸漸皺了眉:「刀刻血痕分為兩種,一種求長相廝守,另一種……」
另一種,求此生唯一所愛之人平安順遂——畢竟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兩情相悅,可烏族,動心便是至死不渝。
他手臂上的,是第二種。
宴雲箋慢慢將衣袖放下來。
「這是我的事。」
年輕男子閉了嘴。
宴雲箋沉靜望向對面兩人良久,微微啟唇:
「鬼騎兵,久仰。」
老者終於動了。
他帶著年輕男子上前幾步,在宴雲箋身前三尺站定。
他們一起摘了覆面的布巾,同時老者取下頭上斗笠,抬眸,露出一雙泛著暗金色光澤的眼瞳。
兩人齊齊下拜,老者道:
「屬下大昭皇城軍統領范懷仁,攜子范覺參見二皇子殿下。」
宴雲箋上前扶:「不必多禮。」
范懷仁卻不肯,低聲道:「屬下與您緣分至淺,過了近一十八年,才是第一次見您。請恩准屬下將大禮行完,不可壞了規矩。」
他執意叩首,帶著范覺一起,沉重結實叩頭三下才起身。
離得近了,他才看見宴雲箋的眼睛帶著些許空茫,不似正常眼眸的銳利感:「殿下您眼上有疾?」
「范先生不必稱呼我為殿下了,直呼名字即可,」宴雲箋糾正,旋即解釋,「此前中了毒,不打緊。已用上解藥,不久便會恢復。」
范覺不由問:「殿……」他舔舔嘴唇,殿下說不允許如此稱呼,可直接喚其姓名實在大不敬,便道,「少主,您既然眼睛不方便,那方才的距離,您可看清我手臂上的刺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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