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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雲箋看著對面幫他打理成親禮,笑吟吟問他各項擺設是否符合心意,他忙的忘記吃飯他便如老小孩般笑鬧要端碗餵他的人——當日笑語依稀,如今那眼中卻只剩憎恨。
他輕聲道:「是。」
范懷仁不忍:「馮兄,公子他並非真心——」
元叔慘澹大笑:「真心也好無意也罷,背叛與狠辣是事實,我不會原諒他手上沾的血。」他凝視宴雲箋,「將軍視你如子,夫人……夫人她只是嘴上不說罷了,公子將你當做兄弟,姑娘……姑娘……那可是你們大婚之日啊!」
宴雲箋靜靜受著。
若刀劍之痛,切於肌膚,能叫心解脫一些,那麼言語之利,則蘊鋒刃於無形——皮囊完整,內里已碎。
「咳……咳……」
後面傳來一陣低喘的咳嗽聲,張道堂如夢初醒,連忙跑去:「凌楓秋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凌楓秋跌跌撞撞坐起,拼命搖頭,一條殘肢向前伸著。
張道堂去接,他揮開,再伸手,他還是揮開。
宴雲箋看見,走上前握住:「凌楓秋,是我。」
凌楓秋手臂劇烈顫抖好半天,不停指著自己的心,撲起來雙膝支在床板上彎腰,向宴雲箋做出一個叩頭的動作。
宴雲箋沒讓他磕完,扶正他身子:「別自責。我中毒和你無關。」
他聲音很低,低的像一觸即碎的泡沫。
凌楓秋垂頭不停的搖,光禿禿的手臂夾住腦袋,渾身發抖。
宴雲箋抓住他兩隻手臂,輕放下:「不晚。」
張道堂不忍再看,別過頭。
不晚嗎?
分明凌楓秋從一醒來,便有話要講,只是表達不出罷了。明明知曉未來的慘劇,卻無法示警,得知事實既成,於他,於所有人又是何等打擊。
凌楓秋因宴雲箋穩靜的聲線而漸漸地緩和,手臂滑落,剛好掃過宴雲箋血濕的衣料。
他微微一怔,沾血的手臂舉起,另一條手臂急急指著這方向,似乎在問他怎麼了。
宴雲箋道:「無礙的。」
凌楓秋手臂緩緩回落,頓在半空,忽然又抬起,動作急迫許多。對著宴雲箋先指指自己的頭,緊接著是雙眼,而後摸一摸耳朵,最後橫在自己心口上。
這一套動作做了兩遍,宴雲箋忽然抓住凌楓秋:「害你之人便是給我下毒之人,對麼?」
凌楓秋渾身一顫。
下一瞬,他大力點頭,旋即幅度漸低,又拼命搖頭。
不知究竟是什麼事,他不停捶打自己,整個人漸漸崩潰,再度神思混亂。
「好了,好了,」張道堂雙手一起按住凌楓秋肩膀,回頭看宴雲箋,他還是方才那副問話的神態姿勢,「……凌楓秋極其脆弱,越是逼迫,他越會崩潰,您有此一問,已經取得相當進展,不要逼他。」
宴雲箋沒有再追,復又沉默。@無限好文,盡在
死一般的寂靜中,范懷仁上前擔憂道:「公子,你身上的傷去包紮一下吧。」
宴雲箋搖頭,只說:「我回去了。」
他慢慢向外走,像是什麼也沒入眼一般,偏破的屋中起了穿堂風,浮起他碎發。
這京城的風比東南冷多了,比曾經他在深宮的那十年還要陰寒。
元叔看著宴雲箋蒼涼背影,一言不發跟上去,范懷仁連忙伸手攔住:「馮兄。」
「怎麼?」
「馮兄,在下懇請您放過公子這一次,」范懷仁低下頭,「說句不該說的,愛之愈深,恨之愈切,公子既已解了毒,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是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他一連說了三個絕對。
元叔漠聲道:「我與他相處五年,你與他相認多久?你憑什麼說自己了解他。」
「從見了他到現在,他連一滴眼淚都沒流過。」
范懷仁閉了閉眼睛:「我倒是希望,他能痛哭出來。」
他是烏昭和族啊。
不知是以怎樣的意志堅持著,若非肩上還有未完的責任,活著,豈不比死更難。
「他死了,誰來為姜大人昭雪?」
元叔目光一頓,慢慢轉頭,深深望著范懷仁。
「難道馮兄忍心讓姜大人永遠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在史書上留下一筆污跡,千年之後還在遭人唾罵嗎?」
縱使不願承認,卻也清楚,這一局若想翻盤,只有宴雲箋此刻的權傾朝野才能做到。
元叔說:「我說了不會再傷他,那就是不會。你不必擔心,我只是想問他幾句話,別再跟來了。」
*
宴雲箋聽見腳步聲,駐足轉身,面容平靜凝望元叔走近,甚至還對他露出了一絲淡的快看不見的笑。
元叔冷硬的心刺了一下。
忽然就理解了方才范懷仁那句那句「我倒是想讓他痛哭出來」。
原來笑竟比哭還叫人不寒而慄,如一抹隨時會散去的輕煙,他就像無數碎片囫圇拼湊出的一個人。
心中痛恨不減,卻亦禁不住眼眶一熱,元叔壓下情緒,聲音毫無起伏的冷:「你最後在哪殺了將軍一家?可還還留下了遺體?」
「什麼意思……」
「這個時候了你別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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