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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劉老頭一向不愛聽,總覺得大家就是在戳指他一枝梨花壓海棠,幹了老牛吃嫩草的事情,變得更加不待見劉老太。
「我當年跟著下南的工人過來討生計,在一家煉鍋廠認識了劉大,也就是劉老頭,當時年紀輕不懂事,覺得他成熟穩重,家裡人勸不動,我死活要嫁。
當時我就想,我要是喜歡,騎二八大槓的我都喜歡,這劉大窮點就窮點,我也是個攪鐵水的,他個錘大鍋的,怎麼就不行了。」
「當時看他風風火火,說話也直,結婚後也說我幼稚管不住事,當時就想,少來夫妻老來伴,儘管他這樣說,我也只是覺得他性情直爽,誰想得到,現在他老得都快七老八十了,還是這樣的脾氣,誰受得住他?」
坐在她旁邊的小女兒拍了拍自己母親的背,劉老太拍了拍她的手,以示自己沒關係,然後繼續跟辛秋說著。
「當時來的時候看他家窮,底下還有好幾個弟弟妹妹,我給人做了小大嫂,辛苦操勞大半輩子,拉扯完小弟小妹又養自己家的孩子,好不容易擔完了一大家子,我覺得我的責任也盡到頭了,現在就只想尋找自由去了。」
「但那老頭思想頑固,覺得我處處跟人說離婚這事丟了他老劉家的臉,天天說離說離,就是死活不放人!姨也經常耍手機的,我也知道心理諮詢是幹什麼的。
因為這事個個都說我不正形,我憋得難受,你們年輕人思想開放,我知道你跟元今的老古董不一樣,姨就想跟你聊聊,不然老憋著心裡頭多不快活,我都被罵好幾年了,能碰到個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機會可不多。」
辛秋也沒想到,能碰上個思想這麼開明的,聽完了劉老太的一席話,突然又覺得劉家夫妻吵成這樣也不是沒道理,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兩人從方方面面上差得太多,不合不謀,從中拉鋸,其中痛苦的除了他們還有他們的家人。
「誰想得到那老頭死活嫌棄我丟人,他怎麼不想想,昂!他這樣鬧的,自己早把臉丟得乾乾淨淨的了,還來怨我!」柳姨似乎把滿腔的怒氣給撒了七七八八,才歇下來喝了口辛秋端過來的水。
怪不得社區的人說劉老太是個潑辣子,這樣的性格,兩人簡直一點就找,就像是結仇的冤家。
「姨知道這也是為難事,兩夫妻的事,其他人拿不了主意,我只是覺得這日子難,總得有個盼頭對吧?」
「這個當然,不過,我想問問你的女兒劉女士有什麼看法嗎?你們的女兒跟我相比要熟悉你們得多,你和劉叔的牽絆之間,除了你們夫妻,還有劉女士她們,所以我想聽聽她是怎麼看的。」
估計是很少有直接當著自己母親的面討論她父母感情和婚姻的機會,她顯得有點錯愕。
看得出來,劉家夫婦都備受外界的關注和影響,與其隨波逐流,不如從親近的人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應該怎麼樣來處理。
「我爸媽關係一直以來都很差,其實剛開始他們鬧離婚的時候大家還以為又是鬧一頓就好了,畢竟我們打小都習慣了。」
劉女士對他溫和地笑了笑,似乎在感謝他給她跟自己母親溝通的機會。
「我們知道爸對你不好,你們三觀不合,可能之前因為我們的原因而放不開手腳,現在到了快退休頤養天年的時候,總不能一輩子都湊合著過吧,我是支持你和爸分開的。」
「我們也這麼大了,別操心了,一個人過兩個人過是你的自由,但最後你總不會是一個人的,我們都在元今,你想跟誰就跟誰。」
年輕時作為子女的她們曾經也主動或被動地擔過責任,覺得或許如果不是自己,父母可能會過上更好的日子,但現在她自己也已成家立業,心智也比以往成熟了,也沒有像之前那樣固執地想過了。
室內沉寂了好一會,然後劉老太嘆了一口氣,語氣無奈。
「我年輕時候就畏手畏腳的,現在老了束縛也一樣多,儘管你沒有太多牽掛,但你畢竟沒有年輕時候的莽勁兒了,少年無畏,這你不得不承認,計較那麼多後果做什麼。」
「不然像我這樣,哪裡都沒討好,對吧。」
劉老太說完這句,挽著她女兒的手起身,打算離開,辛秋也跟著起身,送她們出去。
他想起了小王子途經酒鬼居住的那顆星球的時候,那是一次相當短暫的拜訪,卻使小王子的心情沮喪了好一陣子。
這次談話並不長,甚至算不上是一場諮詢,他卻關注了他們很長一段時間。
過後幾天何忍冬去找他,他們似乎在無形中多了個一起去活動廣場散步的休閒項目。
他們走在內圈散步的塑膠跑道上,辛秋跟他重述了劉老太說的那番少年無畏的話,還說當時覺得自己像那位短暫拜訪酒鬼的旅客。
「少年只是我們察覺自己無畏的一個階段,我覺得無畏並不限制在年齡和閱歷,但你永遠記得你的小王子不是嗎?」
「所以劉家夫婦沒有找過你了對嗎?」
何忍冬的心思玲瓏剔透,又加上擔心辛秋再遇到鬧事,最近也有意打聽,其實事情的全程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辛秋搖頭,與他對視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輕聲開口道:「我想起了一首英文詩,要念給你聽嗎?」
何忍冬傾身,離近了一點。
「Bing with you and not being with you is the only way I have to measure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