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有個叫馮平貴的,更是順勢開了家公司,組織村民做起殯葬一條龍的生意來,還專門找文化人給攢了句響亮的口號:此身安處是吾鄉化用蘇軾「此心安處是吾鄉」
不過後來他嫌太繞口,自個兒另想了句:
布噶莊,埋過都說好
大金抬腿邁進正屋。
四下背陰,一股子霉氣。地上鋪著麥秸,上擱紙紮的童男童女,金山銀山。幾個披麻戴孝的婦人跪坐在那裡,打著哈欠,聯網打麻將。
供桌上沒有遺照,只有張白紙制的牌位,寫著「顕考李小金之靈位」。香爐,蠟台,長明燈,三牲一案雞、魚、豬頭,葷供油炸食品,十三色果供糕點,盤子摞盤子,嗚嗚泱泱,擠了滿一桌子。
大金偷了塊棗糕,悄咪咪往嘴裡炫,走了沒兩步,差點撞上棺木。
杉木製的棺材朝南面當門放置,寬大厚重,棺蓋嚴絲合縫,浮著層冷光。
仍是昨晚的樣子,看樣子沒人開過,萬幸。
趁沒人注意,李大金貼近棺材,小聲念叨:
「我跟你說昂,你就是託夢來撅方言,罵我也沒用,咱倆父子情分,今天就是個頭了。這次你老實呆著,白再跟著我了——」
「早著呢。」
他一懵,吧唧,棗糕落在地上。
回頭,正撞上一張汗津津的國字臉。一個陌生男人來回扯動領口扇風,熱烘烘的汗酸味撲面而來。
「棺材封太早了。這隼和槽得錯開,留下個兩寸來長的縫,等家屬告別完了才能合上。誰這麼不懂規矩?」
男人回頭吆喝,周遭人個個低著腦袋,不言語。
「這他媽誰幹的好事?」
「那個,我乾的——」大金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昨晚上,我把老爺子放進去之後,順手蓋上了。」
男人退了一步,上下打量。
「喲,李總,父親葬禮,您還親自跑一趟哇。」
李大金,噼啪煙花廠廠長,也是他們今年最財大氣粗的客戶。
男人面上堆出笑來,忽又覺得不合適,轉瞬收了回去。上下摸索,打褲兜里掏出張讓汗泡軟乎了的紙片,捋了兩下,雙手遞過去。
大金接過名片掃了一眼:
二手菊花殯葬公司 馮平貴
「您看著可年輕哩,」馮平貴恭維道,「敢問貴庚?」
「三十二。」
「怪不得,古人云,三十二立嘛。」
「你也——」大金想禮尚往來的夸回去,傻望著他的國字臉,搜腸刮肚,「呃,你為人方正。」
老馮笑著擺擺手,又瞥了眼棺材,嘖嘖嘬起了牙花子。
「這事不怪您,當地白事規矩多,這樣,您等著,我去找人再給弄開——」
「不用,」大金急了,一把扯住他後脖領,「不用,不用再開了,這開開合合的,回頭再給閃感冒了——」
他清清嗓子。
「啃,老爺子要是發燒了,到那邊去,啃,也得那個不是,別給人當地添麻煩。」
老馮一怔。
「要不說您是一廠之長呢,這格局,這覺悟,這高度,我真是實名制的佩服。李大廠長,您還有什麼意見,儘管提,我們馬上調整。」
「呢個,」大金環顧一圈,指指立在牆角的棗紅色紙馬,「紅馬拆了,換成綠的。老爺子騎個紅馬過去,那不完蛋了,不吉不吉,換成綠的。」
「對對對,」老馮點頭不迭,「我們考慮不周,現在沒綠馬,確實哪兒都去不了。」
「還有,白方言,別,不要的意思光燒電腦,也給燒個路由器,要是那邊沒有網,他要個電腦有什麼用,自己玩掃雷?」
「是是是,我一會就跟王師傅說一下,這扎紙活也是門大學問,得緊扣上時代脈搏。」
「對咯,文娛活動也得搞上,給扎副麻將,再給搞三個牌搭子,都要年輕老太太。
「還有,老爺子喜歡養生,給扎個小茶壺,扎個豆漿機,扎個保健球。
「再扎個魚竿,扎個游泳褲衩——」
「等等,李廠長,您思路先別急著奔逸,」老馮一把薅住大金舞ʟᴇxɪ動的手,「除了紙活,咱還有沒有別的事,需要確認了?」
「別的事?」
「對,別的更重要的,比如——」
大金猛地一拍腦門。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還有個最要緊的,我就是為這事來的。」
「您說。」
大金小心避開周遭的閒人,附在老馮耳邊低語。
「咱們,幾點吃席?」
第2章 02吃席
嗩吶響的時候,弔喪的人魚貫而入。
人都是打村里雇來的,這也是合同里的一項。
李大金原本想撿幾個人簡單走個過場,不想馮平貴軟磨硬泡,巧舌如簧,在他的百般鼓動之下,大金心一橫,手指頭隨著價目表一流兒滑到了底,點了點最貴的,也是店裡的頂配:
萬艷同悲
他望向老馮。「什麼叫萬艷同悲?」
「來弔唁的,一水是漂亮姑娘。你想,老爺子往那一躺,旁邊一溜兒的美人圍著他哭哭唧唧,得多帶派。」老馮沖他䀹䀹眼,「只可惜我活著,不然高低自個兒先來一套。」
大金聽罷,撓撓下巴,不言語。
想想也是,自己將來估計是享受不上了,這回跟著老爺子長長見識也是好的,略一思忖,扭頭就把錢付上了。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