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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
「…」
頃刻之間他就好像回到了那片廢墟上。
尖叫,哭啼,求救。
羅森突然開始害怕,他盡力調整呼吸,不想讓自己在外面醜態畢露。
緊接著,他耳邊響起幾道家長的聲音:「你好,沒有冒犯你的意思,但你嚇到我們孩子了,所以能不能去別的區域啊,這裡是兒童區,這樣還是不太合適吧。」
「…」羅森機械地轉過頭,艱難地點了點。
「好,好…,我走,對不起,我沒想…,嚇到孩子。」
他趕忙背過身,尋了一條小路,加快速度想要撤離。
誰知道一急就又失衡,「哐!」地一聲就又摔在了地上。
「怪獸撲過來了!救命啊!怪獸吃人啦!媽媽!」
「…」
「兒子!」
父母急匆匆從後面趕上來,父親被人一把拽住,道:「既然知道這裡是兒童區,就該把腿擋上再出來,也是為別人家孩子身心健康負責,你也是當父親的,不能這麼沒有公德心!」
「我怎麼沒有公德心?」父親久憋在心裡的情緒在這一刻驟然爆發,一把揪住了那個人的衣領,大吼:「我兒子怎麼就不能來了!這裡是公園,你們能走,我兒子也能走!他怎麼就不能來了!」
「你要打人是吧?報警!快報警!」
「報警?我兒子就是軍校生!他要不是為了你們!他要不是為了你們這些人的孩子,他怎麼會這樣!都是你們!你們只把自己的孩子當孩子,可是我的孩子怎麼辦!我的孩子憑什麼不能走在這兒!」
「神經病吧!他救的又不是我,也不是我孩子!誰知道他什麼身份,你拿這些道德綁架路人幹什麼!」
「…」
爭吵,毆打,警笛。
混亂中,羅森聽到有人議論。
「才二十來歲吧,太可惜了,以後就這麼殘廢了。」
「是啊,還是個男孩子,家裡培養不容易,就這麼成了殘廢人,難怪家裡壓力那麼大。」
殘廢人。
原來世界不僅劃分性別、財富、地位,還劃分出健全與殘廢。
一層又一層的階級,一層又一層的壁壘,大家彼此聽不到彼此。
好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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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理想的重塑
在這一天起,羅森變得格外注意身邊的人。
他心理產生強烈的變化,意識到自己和普通人已經有了分界線,像只掉隊的小鴨子,迫切地想尋找到自己的『歸屬』。
似乎只有在同樣殘疾的人群里,他才能夠像一個普通人,並擁有著同等的權力去生存。
儘管救援行動誇讚他是英雄,殘疾卻讓他變得低人一等。
世界塑起一道看不見的屏障,一邊是假肢康復中心,一邊是健全世界。
在康復中心裡的路面、坡度、樓梯,每一處都爛熟於心,隨著時間似乎也能達到健步如飛。
但只要一推開那扇大門,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路況千變萬化,坑窪,石子,障礙物,水漬…
腳下充滿危險,快快慢慢的速度還是來不及適應。
為了不再嚇到小孩子,他不敢穿短褲,家裡就給他備了許多樣式的長褲,供他隨便挑選,只盼著他開心一些。
羅森發現,穿褲子竟也有困擾。
譬如細瘦的牛仔褲,太顯著腿了,因為接受腔邊緣不是垂直的,而是有弧度的,從後面可以看到痕跡,他必須挑那種寬鬆的褲子。
而康復中心裡他可以隨時坐下來調整假肢,但在外面哪怕不顧忌行人目光,不見得就能找到一個私密的空間,也不見得立刻就有坐的地方,又不好席地。
大基數上,在察覺他是殘疾人時,並不會當著面議論,但只要有那麼幾道聲音,就會不可避免地扎進心裡。他比健全時更加地容易內耗,聽覺的重心不自覺就轉移到了那些負面的話語上。
有竊竊私語,有感慨,有可惜,有同情,有冷嘲熱諷,有不耐煩。
一天裡不見得全都會聽見,但只要穿梭於社會上的每一天,就總能聽到。
他甚至只要往小區一站,就能收穫一籮筐的閒言碎語,和好奇的詢問。
「年紀輕輕的,腿怎麼就截了?」
「哎喲,那你這以後可不好找對象吧。」
「工作怎麼辦啊,不能走不能站的。」
「你是不是快畢業了,這樣了,那部隊還能不能進?」
當他試著向父母表述痛苦,父母會與他說:「咱們不要聽那些話,咱過咱們的日子,那是那些人沒素質!」
他知道父母沒有惡意,但從這麼一句話中,他卻解讀出父母根本沒有理解他的困境。
太敏感了,別想不開,開闊點,不去聽不就行了,沒素質的人還是少數的。
這些勸慰的話仿佛在勸一個窒息的人『你呼吸呀,你喘氣呀,大口大口就好啦。』
可是他不能啊。
羅森就明白,世界上並沒有什麼感同身受,同一根針扎在身上的痛覺都是不一樣的,更何況是健全與殘疾。
截肢後的殘肢會萎縮,矽膠套是一種消耗品,到一定程度就需要花錢更換,不然矽膠套就會往下翻;連著接受腔也要更換,不然就裹不住腿。
可是假肢公司對矽膠套和接受腔的報價不低,一次又一次的去換他的家庭承擔不起,他又沒有去賺錢的能力,就要壓榨父母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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