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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而易見的是被做了處理。
官方下場引導風向,又想用『不容易』粉飾反人類的決策。
緊接著又是一條:
——凜冬軍為優先百姓,留守濱城後方,未能在轟炸前及時撤離。
「…」
所有被支去濱城和跟隨登島的凜冬軍,全軍覆沒。
林雨泠自前線緊急調回。
滿身血污,殘破的軍裝還沒來得及更換就被傳進宮中。
林雨泠行禮的姿勢有些遲緩,他的臂膀被撕咬下了一整塊,才剛剛縫合,也沒來得及打針,這一動就又牽扯出血來。
皇帝自上而下地俯視著他。
「你父親以身殉國,整個帝國都非常沉痛。」
「你還記得,你父親臨行前保證過什麼嗎?」
「這也恰恰證明了,以目前我們的人力,無法抵擋蟲族的攻擊,我們必須要提升整體人類基因,才能保住地球,保住我們的文明!」
「我本並不想在這樣沉痛的時刻去逼你一個小孩子,可是,你父親身亡,就應該由你擔起這份重任,人類生死當頭,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你必須要明白。」
林雨泠直視著皇帝。
但他的目光實際上是越過皇帝,在看後面牆上的國旗雕塑。
象徵著和平的麥穗,在此時顯得尤其諷刺。
或許提升基因真的是解決困境的一劑猛藥。
此時此刻,無疑是在讓他做一個二選一的電車難題。
一邊是自己的孩子,一邊是全人類。
他就和自己的父親一樣,正面臨著父親曾經遇到過的逼迫。
從道德層面上,理應任由事情隨機的發生,該誰死就誰死。因為他沒有資格去決定,一個擁有獨立意識的生命,他的去處。
可當改變命運的按鈕就在他手下,決定權就在他手中,也就意味著他已無法獨善其身。如果不作為,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將推論到他的頭上,成為他的責任。
做英雄是很難的一件事。
英雄為什麼總在流血?
因為人們喜歡造神,也喜歡弒神。
無論怎麼選擇,怎麼去做,即使是把損失降到了最低,也不能讓每一個人滿意。
總有人會去怨怪、憎恨。
他們不能接受英雄本質上還是人,他們不是神,無法有完美解決的能力。
所以必須要英雄犧牲。
要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在列車前,既不創死右邊,也不創死左邊,獻祭他一個,幸福千萬家。
確實,於道德上,人所能決定的,只有自己的生死。
林雨泠在這一刻,他理解了父親。
一個人只要成功了,就會被架在一個道德高地,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就會去綁架他們,不允許他們自私。
軍人何嘗不是牢犯?
帝國給軍人設置無數服從指令,要以帝國為唯一的信仰,成為一種精神毒p,不斷剝奪軍人自己的思維,才能去效忠。
所以當遇到二選一時,就像覃老師一般,他們看似有兩個選擇,其實只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犧牲掉自己的小家。
世界的運行也必須要有人去做這種犧牲。
這種在第三方看來,愚蠢的『英雄主義』。
卻伴隨而生指責的聲音:你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好,怎麼能保護好別人?
你怎麼對得起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人?你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簡直畜牲不如!
人們的平安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但人們並不感謝犧牲者。
他們站在自己已經獲得拯救的基礎上,高高在上,拿著倖存者的劇本嘲諷犧牲者愚昧,批判其沒有人性。
一個合格的英雄,必須要有大愛,但又不能私德有虧,所以同時也要兼具小愛。
兩者有一點的瑕疵,都會讓人失望。
人們就會覺得,英雄不是英雄,而是一個和自己也沒兩樣的同類,就此,為自己曾向一個已不復存在的權威低頭哈腰進行報復。
那一個軍人到底要怎麼辦?
如果連自己的職責都做不好,他還是軍人嗎,他還配叫軍人嗎,國家還安穩嗎,國家還有希望嗎?
我們的軍人居然在危難前自私,那國家和百姓怎麼辦?
英雄不能有自己的要求,他但凡有要求,別人就覺得他淺薄,他沒有愛。
英雄連最基礎的人性都不能有,必須是要神性的,必須愛這個也愛那個。
可其實,除了被犧牲掉的親屬有資格指責英雄,所有活在英雄的鮮血與犧牲之下的人們,是沒有資格去指責的。
林雨泠在腦袋裡假設了一下。
拋開一切外在因素,倘若是上帝,或者什麼神明,它能主宰萬物,然後向他發話。
必須獻上自己的孩子,不然他就讓世界覆滅。
他當然會覺得自己的孩子是很重要的。
可孩子是在二十多年之後才出現在人生里的,他的前二十年還有著很多很多人。
他在乎的人里不僅有孩子,也會有親人,朋友,同學,戰友,愛人。
甚至可能是他養過的貓貓狗狗。
一個人的心,怎麼可能只裝一件東西。
他的人生並不是圍繞著一個孩子去打轉的。
剝奪一個孩子的生命去換取大義是荒謬的,做下這個決定,不僅是大義也是自己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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