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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觸碰到嘴唇,傅聞璟回過神,愣怔低頭,下意識把糖咽進去,順勢在沈良庭的掌心輕輕吻了一下。
沈良庭不自然地收回手,手握成拳,掌心還有點濡濕的觸感,「別抽菸了,對身體不好,心煩的時候就吃顆糖吧。」
傅聞璟垂著眼睛抿著糖,舌頭攪動糖塊,清涼的薄荷味在口腔瀰漫。
四周很安靜。
咔嚓一聲,是牙齒咬碎了糖塊。
傅聞璟把碎掉的糖塊咽下,人浸在投下的冰涼月光中,眸光也冰涼,「沈良庭我剛剛看到你笑了,你笑的很開心,我很久沒看到過,你跟他相處很放鬆。」
沈良庭沒說話。
「你想好了。」
沈良庭面容平靜地點頭,「是。」
於是男人慢慢站直身體,越過沈良庭,背對著他走下樓。
坐進車內,又恍惚不知道該做什麼。
他下意識去掏煙,可是想到剛剛嘴裡清涼的薄荷味,他就停下了動作,不想去破壞。
他心中很亂,眼前走馬燈似的,人物場景不斷閃現變化。
我,在毀掉他嗎?
因為忍受不了片刻的分離。
傅聞璟把頭抵上車窗,閉上眼,肩膀顫抖著,他無法抑制地悶聲笑出來,笑得面容扭曲。
可我明明一直都是愛他的啊……
第92章 無法挽回的是
高高懸掛的月亮,水銀般照耀在樹蔭下的黑車上,光滑的車漆反射出冰涼的光澤。
車廂內像一灘黑幽幽的死水。
傅聞璟伏在方向盤上,心跳加速,胸口壓抑,有一種強烈的窒息感。眼前光怪陸離,像溺死者沉入水底前最後看到的幻影,有什麼要撕裂胸腔而躍出,呼吸艱難,瀕死似的喘息哀鳴。
顫抖著伸出手從衣服內兜里掏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來時,手哆嗦,藥片撒了一地。
他胡亂塞了兩片進嘴裡,就這麼幹咽下去。藥片表麵粉末的粗糲感,舌根瀰漫苦澀。
他愛自己,傅聞璟想,放不開,卻偏偏要放。
不願恨,卻偏偏要恨。
他把他逼成了什麼樣子。
他怎麼忍心再逼下去?
無法挽回的事,只好聽其自然。事情發生了也就算了,只剩下最悲哀的幻象。
一切昏昏沉沉。
月光高低起伏,他忽然間想起從前。
年輕的母親喜歡穿高跟鞋、五顏六色的長裙子,無論在哪裡都打扮得體,高跟鞋敲打地板發出噠噠的聲響,長長的頭髮從來不扎,喜歡開著收音機,高興時一邊哼著歌一邊插花,轉身時,大大的裙擺散開,也像她手中的花一樣盛開。
父親則有些不修邊幅,經常穿著T恤和運動短褲見客,但高鼻深目,有一張很英俊的面孔,印象最深的是爽朗的笑聲,常年有煙夾在食指和中指間。走路昂首闊步,下巴高高抬起,畢竟年紀輕輕就已經擁有了一家上市公司,上億資產,所以不知謙遜為何物,有一種天才和勝利者獨有的傲慢。
傅聞璟小時候沒有方向感,卻喜歡跑來跑去,對很多都好奇,家裡又大,總是迷路。母親就在每一個轉角都掛了小牌子,上面沒有字,因為他還不認得,牌子上是一幅幅小畫。這裡是廚房,裡面有吃的但很危險、那裡是爸爸媽媽的臥室、往左轉是會客室,所以有陌生的客人坐在裡面、往右轉是小花園,裡面有大草坪養了小兔子和大狗狗。
風會把掛在樓梯拐角的小牌子吹動起來。
媽媽彎下腰,裙擺堆在地板上,又像一朵花,一張張給他指那些畫,笑的眼睛彎彎,「寶寶,看看這個,認得了伐?」
色彩斑斕的用蠟筆畫的小牌子,構成了他在屋子裡跑動時飛揚的路標。
跑著跑著,突然撞到堅硬的柱子,撞得他頭暈眼花,下一秒身體懸空,父親抱他到膝上,原來是父親頂天立地的站在他面前,柱子是腿,擋了他的路。
父親抱他時,力道沒輕沒重,無名指上的戒指總是咯疼他的肉,疼的他哇哇大哭。母親會心疼地拍一下父親的手背,把他重新抱回來。他靠在母親胸口,一下下抽鼻子,父親卻突然彎下腰,湊到他面前,嘴歪眼斜地朝他做了個鬼臉,成功把他又逗笑了。
周日則是家庭聚會的時間,無論各自有多忙,都會放下手上的事,一家人開車出去玩。
溫暖璀璨的陽光,空氣中飄蕩著青草和麵包的香氣,爸爸開車,母親和他坐在后座。車後視鏡上晃悠著一枚小小的平安符,是他們去西藏時碰上一位流浪的喇嘛給的。
再大一點,母親和父親帶他回姥爺家,那是個封閉陌生的高門大院。
坐有坐姿,站有站相,這裡的規矩很嚴格,不能跑不能跳,連說話也要輕聲細語。一貫不拘小節的父親在這裡束手束腳,話也不多說,連母親也把齊腰的長髮整齊地扎了起來,換上了素淨的長裙。
姥爺有一家之主的威嚴,這裡有盤來繞去的走廊,還有大大的祠堂,高高的屋頂,肅穆的牌樓。
他沒有想到,原來愛笑,愛養花,愛唱歌,愛漂亮裙子,留著長長頭髮的母親是在這裡長大的。
她是大宅門裡的異類,是一片純白茉莉中的紅色薔薇。
他後來知道,母親是偷了戶口本私奔和父親結婚的。姥爺看不起父親,嫌棄他只是無錢無勢的窮學生,空有一肚子不切實際的幻想,可是母親愛父親,愛得固執熱烈,願意拋下一切跟他走。現在父親發達了,母親才有底氣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