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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圓!」沈良庭又大聲喊她的名字,要她回神過來,「你現在的位置太危險,把手給我,我把你拉上來!」
黎夢圓看著他,龜裂起皮的嘴唇動了動,「良庭哥哥……」她低聲說,「晚了,來不及了……」
沈良庭急得眼球充血,耳膜轟隆隆響,「什麼晚了,不會晚,沒有什麼是來不及的,不要做傻事!人活著就是這樣,免不了要受些磨難苦楚,熬過去了就會好的,後頭的路還長著呢!」
黎夢圓臉色青白,眼睛一眨,又是一串眼淚筆直地淌下來,「我害了爸爸,你不懂,我該怎麼辦?我怎麼這麼笨?我怎麼這麼笨!」她低下頭,張開手,把臉埋進去,哭得肩膀一抽抽地顫動。
黎夢圓坐的位置是一塊凸出的窄窄的水泥平台,雙腳懸空,下頭就是滔滔江水,兩邊沒有憑依,黎夢圓又這麼瘦小,在肆虐的江風中,她好像一片脆弱的葉子隨時就會被風颳走掉落下去,被江水吞沒。
沈良庭看她哭的力氣委頓,神情恍惚,好像隨時準備一躍而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來不及多想,兩下脫掉西裝外套,解開袖扣,捲起袖子,解下手錶和手機,手撐著欄杆,一使力,自己也翻了過去,站上去了才發現水泥台子是多麼窄,兩腳都站不下,處境是多麼危險。
沈良庭一手抓著欄杆,保持平衡,一點點向黎夢圓的方向挪過去,風狂亂地吹過他的面頰,像刀割,「夢圓,你聽我說,你還年輕,還有很多可能,現在的困難並不是絕境。更何況你父母以後就只有你了,現在死了,你讓他們該怎麼辦?」
黎夢圓只是一味的哭泣,不發一言,身體危險地被風吹得左右搖晃。
沈良庭心裡焦急,怕出意外,索性孤注一擲地鬆開握住欄杆的手,一下撲過去抱住了女孩。
黎夢圓一下受驚,從掌心中抬起臉,下意識掙紮起來。
「別動,」沈良庭用了點力氣制止她,雙手緊緊摟住女孩,在她耳邊溫柔的說,「別動,你要是動了,我們兩個就要一起掉下去了。」
溫暖的氣流拂過耳垂,黎夢圓身體一僵,也許是感謝於沈良庭的善意,不想讓他陪著自己遇險,她終於安靜下來,不再亂動。
沈良庭拉著黎夢圓的手,兩個人一點點小心地挪回去。
沈良庭先爬上欄杆,然後伸手拉著黎夢圓幫助她翻上來。
黎夢圓翻過欄杆時,之前哭了太久身體沒有力氣,欄杆表面都是水霧,十分濕滑,腳一滑,沒有站穩,她恐懼地啊了一聲,整個人突然後仰朝底下摔過去。
好在沈良庭一直拉著她的手臂,使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張開雙臂接住黎夢圓。
黎夢圓從欄杆上直接跌進沈良庭的懷裡,撲的人往後退了兩步,她緊緊抓著沈良庭的衣袖,害怕得哆嗦,滿頭都是冷汗,「救命,良庭哥哥,我好害怕……」終於哇地一聲把臉埋在沈良庭肩上洶湧地哭泣起來。
沈良庭合手摟住女孩單薄的身子,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別怕,沒事了,都過去了……」他低聲安慰。
等黎夢圓平靜下來,兩人坐進車裡。
沈良庭從后座拿了瓶水給黎夢圓喝,又從儲物盒中抽出紙巾擦了擦,自己手腕在拉扯時在欄杆蹭出的傷。
橋上不能停車,沈良庭要先把車開走,「我送你回家嗎?」
黎夢圓低垂著頭,手緊緊握著裝水的塑料瓶子,聽到沈良庭問話,搖了搖頭,「我不想回去。」說話時,聲音已經沙啞。
沈良庭思考了一下,「我有一個地方,你去哪裡休息一下怎麼樣?」他想把黎夢圓帶到半島花園,陸平走了,這裡的房子就空出來。
黎夢圓小幅度地點頭,頓了頓,又小心翼翼的說,「今天謝謝你。」
「沒事。」
「你是好人,」黎夢圓望向窗外,目光呆滯,「像你這麼好,可他連你也騙了,他怎麼狠得下心?」
「什麼?」沈良庭沒有聽懂。
「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黎夢圓像下定了決心,轉頭對沈良庭說。
沈良庭遲疑片刻然後點頭,「你說。」
路上,黎夢圓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跟沈良庭說了一遍。
「這就是真相。」黎夢圓哽咽地說,「他利用你,也利用了我,他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自私、偽善、殘忍!他是假惺惺慈悲的魔鬼,我真笨,我怎麼會相信他,怎麼會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只是憑著運氣好就能賺這麼多錢!」
車繼續平穩地向前行駛。
沈良庭一動不動地看著前方,怔怔的,並沒有黎夢圓預想的吃驚和被欺騙的憤怒,他太鎮定了,鎮定得黎夢圓險些懷疑他沒有聽明白。
「你為什麼一點也不驚訝?難道你知道?」黎夢圓抬眼覷著他,疑惑地問。她覺得,沈良庭跟自己應該是站在一條船上的,應該同仇敵愾,因為都受到了傅聞璟的操縱。
沈良庭放鬆了點緊攥著方向盤的手,皮套上已經濕黏得都是手汗。
也許是早有預料,他沒有黎夢圓那樣激烈的反應。
沈良庭發現,聽完黎夢圓的話,他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甚至感覺輕鬆。
他腦中之前所有的疑惑解開了,像一個閉環,想不通的事頭尾相連的連貫了,再也不用提心弔膽,高懸的利劍終於落下,斬斷了一切情網,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比起之前不清不楚的虛假幸福、患得患失的忐忑不安,他發現自己更習慣目前這種清楚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