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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懂你說的。」
「聽不懂還是不相信?他給我留了封信你要不要看。」連卓挑眉問他,「非要說的話,也可以把這當做半份遺書。」
「信?」傅聞璟抬起頭,「你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因為那上頭也沒寫什麼東西,他那副脾氣能寫出幾個字就算好的了。何況那是給我的,為什麼要拿出來給你們看?」
連卓說這話時很有幾分埋怨,他從衣服內兜拿出一個名片夾,仔細地從裡頭取出一頁紙。
信紙都起了毛邊,摺痕泛黃,紙張輕飄飄的又很脆,顯然已經不知道被摩挲過多少次。要不是小心翼翼對待,不可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傅聞璟展信看了,上頭的確是傅遠山的筆跡,是請連卓在他死後替他照顧妻兒、還清債務的話,的確如連卓所說沒什麼特別,還有就是在囑託之餘結尾說,如果這輩子連卓覺得他欠他的沒有還清,可以下輩子再找他來要。
「為什麼?」傅聞璟腦海中浮現一個可怕預測,雖然還雲山霧罩,卻足以讓他說話氣息顫抖起來,「你到底做了什麼,讓他覺得對不起你?既然你們感情這麼好,你又為什麼要背叛他?」
「噢……」連卓恍惚地笑了下,嘴裡吐出一口煙霧,「我18歲時認識他,到他死時整20年了,我用大學學費拿去給他租伺服器,從經濟學轉專業到計算機來幫他打下手,為了給他拉贊助低三下四去求人,因為想跟他創業放棄安排好的工作和家裡鬧翻斷絕關係,看著他從一無所有到功成名就,我一生都因為他而改變,可他卻因為旁人幾句挑唆,就想要拿錢跟我撇清關係……」連卓重重閉了下眼再睜開,似乎在緩和情緒,「我別無選擇,是他逼我的。」
連卓前傾身體,「總之,沒有誰把傅遠山推下樓,他的的確確是自殺,他就是一個靠死來逃避現實的懦弱的人。你母親不願相信,我也不願相信,可事實就是如此!他一死了之,把所有痛苦都留給活著的人!他冷心肺沒心肝耳根子軟,不知道如何面對就索性逃避!」連卓說話顫抖,面孔極端的扭曲起來,「可你還要替他報仇,浪費了二十年的光陰。我就是故意的,讓他兒子也嘗一嘗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滋味,是他讓你和我都變得無比可笑,毫無價值!」
「夠了,別說了!」傅聞璟站起來,他把那張紙拍在桌面上,紙張本來就經來十分脆弱,這樣一拍險些就裂了。
連卓臉色大變,原本因情緒激動而有些泛紅的臉,一瞬變得青白,整個人都隨著聲音抖一下,他著急地前傾身體伸手去取回紙,幅度大到險些從輪椅上掉下來。展開確認沒有損壞後,他才折起來放回名片夾收起來。一切處理好後,連卓還有些惱恨地瞪了傅聞璟一眼,「我本來以為你會更沉穩些。」
傅聞璟看著連卓的舉動,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到底卻什麼都沒說。
「就這樣吧,我知道了,」傅聞璟捏緊手,低頭整理腦中亂糟糟的思緒,「我現在送你回去。」
「等一下,」連卓叫住他,「既然沒有仇恨在,我們就可以合作了吧?」
「什麼意思?」
「你能威脅吳振華,想必也知道我目前的狀況。」
「嗯。」傅聞璟點頭,「我不會幫你。」
連卓仍不死心,「一個億夠不夠,十個億呢?我能幫助你控股利星,憑藉你的手腕、我的資金,你想要什麼都可以。這樣你再也不會因為別人的算計而面臨今天這樣的場面。」
連卓指的是被彈劾和被投票選舉是否留任。傅聞璟這次可以靠策反吳振華度過危機,下一次碰到更棘手的怎麼辦?命運被掌握在他人手裡的滋味可不好受。
「考慮一下?你這麼想要留下來,我想你不是沒有野心的人。」
傅聞璟垂眼聽完,他突然伸出手,捻起一枚棋子在棋盤上敲了敲,「我剛剛跟你下棋時,走到後半段時,你為了突出重圍,放棄了一片棋子。」
連卓擰眉,「怎麼,你覺得我走的不對?」
傅聞璟搖頭,「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實際上我也的確這麼做了。」
「圍棋里有置之死地而後生,有棄子戰術,這些丟掉了,還有別的機會,一盤結束隨時可以重新再來。可現實不是下棋,這也不是遊戲。遊戲,有犧牲,要分輸贏,只有贏家和輸家,沒有中庸選擇,輸的要被贏家吞吃掉。如果把現實當遊戲,就會不擇手段,就會貪功逐利,因為誰也不想輸,也都不害怕付出代價,不會覺得犧牲掉少數人,是多嚴重的事。」
「現實是不一樣的。」傅聞璟把那枚棋子重新扔回棋盅,「在現實里,哪怕是秋毫之末都有實在的分量,後悔了也不能從頭再來。我不會和你合作,我沒法再把一切看做遊戲,把所有人都當做棋子對待。」
「我可從來沒有拿槍抵在別人的頭上讓他們做選擇,」連卓冷聲,「他們輸,是因為他們貪,他們有欲望,卻又技不如人,想要不勞而獲,想要獲取超出常規的利潤,哪有這麼容易?賭贏了他們可以一夜暴富,賭輸了就要願賭服輸,這是規則!既然入場了,就要遵守規則!」
「可這個規則是誰制定的?」傅聞璟看向連卓,眉骨下深陷的眼睛光華瀲灩,「我給過沈良庭一個選擇,如果他答應了可以拿著成倍的財產離開,可他拒絕了,無可否認他也在賭,賭那千萬分之一的機會,這也是貪嗎?可實際上,那需要勇氣。在遊戲裡,每個人都只想贏,想高高在上,可以肆意改變利用規則。而在現實里,結局和選擇從不是唯一的,有人可能只是想保全那片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