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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阿藏看他跑得像是要起飛,問。
“掌柜的病了。”話的尾巴還沒落地,小薊都跑半條街外了。阿藏跟黑米剛進到掌柜的臥房,湊到掌柜的床前,小薊把同仁堂的老大夫背上來了。
老大夫被顛得差點把胃也顛出來,扶著桌子咳嗦,一隻腳穿著鞋,一隻腳光著,指著小薊說不出話來。
小薊臉紅得能煮雞蛋,估計是跑的,焦急道:“我們掌柜的不太好。”
醫者父母心,大夫忙上前看,一摸額頭,滾燙,小薊說:“後肩有個手掌印。”老大夫要給高良姜脫衣裳,一扭頭見大家都傻愣愣瞅著,伸手趕人:“去去去,都出去,沒得裹亂,都出去都出去。”把人都趕了出去,關上了門。
高良姜被吵醒了,迷迷瞪瞪看著眼前的人,喊了聲“孫爺爺”。當年她娘生她難產,是孫大夫把她娘兒倆的命從鬼門關撿了回來,他能不知道高良姜是女兒身嗎?
孫大夫搭手診脈,眉頭緊皺,又換了只手,倒吸一口冷氣,“閨女,你咋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脈象虛浮,斷斷續續,猶如海上微音,片刻即湮,油盡燈枯之相。孫大夫心下悲涼,道:“好孩子,想吃點什麼,跟孫爺爺說,爺爺給你買去……”這叫臨終關懷。
高良姜聽出了言外之意,難道今天就是我高某的死期嗎?掙扎著說道:“孫爺爺,我覺得我應該還行,你再想想辦法!”
孫大夫心中暗暗搖頭,真沒辦法,嘴裡安慰高良姜:“好好躺著,沒大事兒……想玩個什麼也跟爺爺說。”
高良姜嚇得眼淚都出來了,整個北京城最好的藥鋪是前門的同仁堂,同仁堂最好的大夫就是眼前這位,他要說沒救了,別的大夫也都沒轍。高良姜死死抓著孫大夫的手,用最後一點兒力氣道:“爺爺你喊我家廚子進來。”話音剛落,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門是花梨木的,隔音真好,門外的人耳朵都貼著上面,也沒聽清裡頭在說什麼。孫大夫一開門,這三個差點摔倒地上,孫大夫讓廚子過來,把高良姜的後肩膀露出一塊,就有巴掌印的那一塊,別的不給看了。
阿藏看一眼,伸手摸一下,又連忙拾起高良姜的手腕把脈。大夫把的是人的生機脈搏,他把的是陰陽之脈。脈一搭上,阿藏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中了最兇惡的一種鬼症。
這種鬼症,是厲鬼將引子種在人身上,從這人身體裡奪取生機。不要理由也不要什麼特別的機緣,只要是這鬼看上了,它願意害誰就害誰。做出這種惡事的鬼,永世不得入陰界,永世不可輪迴,只能留在人間。留在人間幹嘛?為非作歹,直到被能人或者天道打死,從此灰飛煙滅。
一般的惡鬼都不敢幹這種事——誰不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呢?
黑米年紀小,聽說掌柜的命不久矣,眼淚噼里啪啦地掉,扯著嗓子要哭出來,阿藏捂上了他的嘴:“新年頭裡就哭,添晦氣。掌柜的不是非死不可,這不還有我在嗎?大夫,你找根老山參,給他把命吊著,我出去想辦法。”這鬼症來得窮凶極惡,要去也簡單,只要找到被那惡鬼奪取的魂魄,搶回來就行。
孫大夫忙回去找老山參。
阿藏拿來一根銀針,在高良姜額頭上輕輕劃了三下,又拽下來她的一根頭髮,穿進針孔里,打了個死結,下樓出門想辦法去了。阿藏前腳走,後腳總統府來人,把小薊半請半拽、半哄半騙,請走了。
怎麼回事呢?這事兒怪夏千機,怪他多嘴說了一句話。
大年初一大家都喜歡走親戚,總統府里住的也是人,也不例外,不過這回來他家走親戚的人,來得有些遠,是從東北一早坐飛機過來的。
誰這麼大的派頭?東北張大帥的二姨太,黃月仙。張家大夫人早些年過世了,張大帥府上里里外外都靠二姨太作為女主人忙活,她要坐個飛機,還真不算什麼。昨兒晚上,張家人團團圓圓吃年夜飯呢,又說起了六姨太的事,黃月仙跟張大帥吵了一架,氣得不行,今兒早上就到總統府找妹妹來了。
她妹妹是大總統的第八房姨太太,如今正得恩寵。
為了安全起見,夏千機就住在總統府,晚上回來的時候,正碰上八姨太跟黃月仙在大廳的沙發里聊閒天兒,他見了禮就要讓開,那倆娘們可不放他走。笑話,成天面對皮糙肉皺的老頭子有什麼意思,逗逗夏千機這樣才貌雙全的俊公子哥兒,那才有點兒趣味。
當然,也只有夏千機這樣的人才能被她們留著說話,你要沒這樣的身份地位,只是個門童,就是貌若潘安、氣吐如蘭,她們也不搭理一下。
黃月仙自來熟,上下打量夏千機,口道:“您這是忙著要躲我們呢?也是,咱是姨太太,擱前清都不准上檯面的,真是污了您的眼”,手上的小團山輕搖,香風陣陣,“您恕罪嗎?”
八姨太黃月伽年紀都沒夏千機大,沒姐姐那麼放得開,打圓場道:“姐,您可別冤枉了夏少爺,他看著不是那種人。”
“是嗎?”黃月仙笑著問。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這位還是張家的女主人,夏千機只得道:“自是如此。”
“那您干站著,不坐坐?”
夏千機坐下來,沙發軟得很,一下子就解掉了人的緊繃之感,夏千機鬆了松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