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
高良姜還沒刷牙,勉強吃進去了,那吉眼疾手快,又給續上了倆。得,剛湧出那點兒久別重逢的熱淚盈眶全被塞回去了,小高掌柜逃去院子刷牙。
洗漱完回來,姥爺跟阿藏面對面坐著,姥爺盯著阿藏,阿藏雲淡風輕。
那吉問:“姜兒,快給法師跪下磕頭。”
高良姜笑道:“姥爺不至於吧,就倆餃子。”
那吉一擺手,道:“傻孩子,眼前這位高僧就是你三歲那年,把你小命救回來的法師大人。法師,孩子不懂事,委屈您在這兒做廚子了。姜兒,快磕頭。”
“啊?”高良姜不敢置信,“姥爺,睡糊塗了吧?”
“姥爺還沒老糊塗!法師,您的法號是否為言藏?”那吉問,阿藏點點頭,那吉對外孫吹鬍子瞪眼,“姜兒,還不跪下,這是救命之恩!”
高良姜怕姥爺太激動中了風,趕緊跪下磕了一個頭。
阿藏這才道:“那老爺,小僧方二十出頭,你該是認錯人了。”
那吉眯眼仔細一看,眼前這僧人確實很年輕,可這臉真就是他記憶里那張,照說快十五年過去了,不該沒有變化啊……難道真的是老了,記錯了?
“貧僧法號衍藏,大衍筮法之衍,三藏法師之藏。”
哦——不是言藏,是衍藏,那吉一拍腦門,道:“睡了幾天,老糊塗了,是老頭子我弄錯了。”
阿藏笑得極開心。
高良姜從地上站起來,拳頭捏得咯嘣響。
吃了早點,放了“開門爆竹”,高良姜親自送姥爺回家。一出門就遇上了郭三爺,郭三先給那吉見禮,然後跟小高掌柜兩人相對一抱拳,一個說“恭喜發財”、一個說“一順百順”。今天是正月初一,講究討個一年的好口彩。到了那家,姥姥正在屋裡念叨呢,見老伴兒回來了,喜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拉著姥爺的手前前後後的看,邊看邊笑,笑得閨女兒媳婦都害臊,說姥姥是一副小女兒盼得情郎歸的傻樣子。
高良姜也開心,一開心就多耽擱了會兒。因是說好了下午要帶小黑米去逛廟會,她怕回去晚了,就從八大胡同抄了近道。經過挹翠樓後面小胡同的時候,肩膀上像是被人不輕不重拍了一掌,高良姜回頭一看,全是空氣,沒有人。心下納悶,估計是自己不小心撞到哪裡,弄錯了。
本來不是件大事,回去就忘了。
從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九,北京城裡的廟會絡繹不絕,今兒個城隍廟明兒個娘娘廟,更有隆福寺、護國寺、白塔寺、大鐘寺、雍和宮、妙峰山等等。北京城廟會多,就算不過節,也恨不得天天有,更何況是過年這樣的大日子?管他大媳婦小閨女,嫁人的沒嫁人的,但凡能出門都出門了,就算買不起,湊個熱鬧歡快歡快也好。
街上人山人海。
高良姜帶黑米去的是白雲觀,明明是帶小孩兒出去玩,阿藏厚著臉皮也跟了上來。你看路上吧,要麼一家幾口,爹媽帶著孩子們,要麼三五好友,一群同齡人打打鬧鬧,這倆“大男人”帶著八九歲的小男孩兒逛廟會,要多怪有多怪。
白雲觀就在西便門外,是北京最大的道觀了,這裡的廟會也盛大。最多的就是吃的零嘴、小吃,還有就是孩童喜歡的玩具,另有一些其他雜貨攤子,此外,還有舞獅子、踩高蹺、旱船、耍把式的表演,基本上大半個北京城的小孩兒都來了。
黑米是第一次逛廟會,左手一個糖人,右手一根炸麻花,吃得嘴上都是渣,眼睛笑成了縫。高良姜抓緊了黑米的手,慢慢往前走,怕讓人群給衝散了。
阿藏往前鑽了一會兒,嫌他們太慢,反身回來一把抓住了小掌柜的手,往前拽著走,邊走還邊想,今天人太多,熱,掌柜的手心裡都是汗。
白雲觀第一進院落里有三座石橋,橋下無水,留中間的橋給人過,兩邊的橋正中,擺了方桌,桌上各坐一道士念經,頭頂從南到北拉著一根紅線,線上各系一個小鈴鐺,逛廟會的人都擠在橋上拿著銅子兒往鈴鐺上砸,要是能砸中,這人今年都要交好運。這叫砸“金錢眼”。
橋上擠得都是人,銅錢扔得滿天飛,鈴鐺卻沒怎麼響。
緣何?鈴鐺小,距離遠,用來扔的銅錢又是輕飄飄的東西,女人很多都扔不過去,男人能扔過去,能扔中的卻不多。越扔不中越要再試試,抓一把銅子兒再扔!橋上熱鬧非凡。
阿藏出去兌了些銅板回來,給黑米扔。黑米扔了兩個沒扔中,心疼錢,央著掌柜的幫他扔,阿藏笑話他,半大的小子,手無縛雞之力,他拿過了銅板扔。
橋上的道士抬眼縫一看,嘴皮蠕動不知念兩個什麼,阿藏那些銅板全都打飛了,扔得還不如黑米呢。
黑米心疼道:“廚子哥,你讓掌柜的扔,我就要掌柜的扔。”
高良姜得意一笑,拿幾個銅板過來,瞄準,抬手——在黑米企盼的目光中,銅板半途而落,高良姜捂著右後肩膀,痛得齜牙咧嘴。不知是不是閃到了,不抬手還好,一抬手後肩就疼得厲害。
“咱去裡面求籤吧。”黑米打圓場。
從身後伸出一隻手來,“我來。”
黑米抬頭一看,眉開眼笑道:“小薊哥,你也來了?你准行,給你。”一把銅錢全放小薊手裡了,小薊顛了顛,全攥手心裡,瞄了個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