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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大中午,大搖大擺從窯子裡出去的,那是少數。一般人沒這麼高調,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兒。
所以這會兒,這條街上人多。
阿藏進了挹翠樓,抓著一個“大茶壺”問:“你這兒有個叫什麼春的姑娘嗎?”凡事有因果,阿藏思來想去,只有年前小掌柜背回來的那個新死女鬼或許跟這事兒有關係,恍惚記得那女.妓名字里有個春字。
這“大茶壺”嘿嘿一笑,露出倆大門牙,驕傲道:“我們這兒姑娘都能叫.春,就看你有沒有這本事。”
挹翠樓的媽媽正在送客,回頭就看見尾子又在瞎說八道,一拍他腦門,喊了句“去去去”,把尾子趕走了,笑臉對阿藏道:“您來得不巧,姑娘們都歇下了。要不您先坐下來,吃會兒早點,聽聽彈唱?”一看就不像是有錢人,況且還穿一身的僧衣,不定是什麼怪人妖僧,老鴇子不想做阿藏的生意,也不想得罪他,就拿話搪塞。
阿藏沒理她這茬,反正只要有管事的人就成,“不用另外找人,你就成。”
這位可真性急,老鴇子老臉一紅,猶豫道:“這、這不太成吧?哎,不過你要一定要,媽媽我、我也能重操舊業!”
阿藏不跟她瞎磨嘰,往她手心塞了一個大洋,“問您個事兒,您這兒以前有沒有個叫什麼什麼春的姑娘,死了不多久的。”
“有,玉樓春啊。哎,你這是在戳我心窩子了,誰不知道玉樓春是我挹翠樓的台柱子,她不聲不響栽了蔥,可把我害苦咯!媽媽我砸了多少錢在她身上,砸出這樣標誌能耐的——”
果然是這個玉樓春,這就都對的上了!阿藏打住她的話頭,“她住哪一間,你帶我去看看。”往她手裡又塞了一塊大洋。
老鴇子二話不說,帶人上了二樓,走到最裡頭一間,推門,香氣撲鼻而來。屋裡頭博古架子上放著古玩,檀木方桌上擺著琴,屋裡一絲灰塵沒有。
“你天天打掃?”
“以前寵她的那位爺讓這樣的,說來,宏爺也是真愛我們玉姐兒,姐兒都死了這麼久了,他還常來吊念姐兒。”老鴇子有些神傷,“都說男兒情淺女兒情深,沒想到天底下也有宏爺這樣情深義重的男人,我們玉姐兒算是有福的。”
“你說的宏爺,是誰?”
老鴇子一猶豫,阿藏把兜里還有三個銀元都放她手裡了,老鴇子很乾脆,“宏爺您還不知道?這滿北京城還有第二個人敢稱宏爺嗎?”
“別賣關子,誰?”
“鄭宏文,總統府的四少爺。”
阿藏瞧這閨房裡平淡安靜,沒有半點鬼氣,就知道要麼玉樓春不是那鬼,要麼玉樓春根本就不在乎這裡,從來沒回來過。仔細想想,新鬼一般都是在身死之地瞎轉悠,等陰差來了帶走,就是心有不甘的,那也有個調整心理、適應變成鬼的過程,哪有一死就忙不迭害人、趴人背上的?
害小掌柜的,十有八九就是玉樓春!
阿藏咬得牙響,出了挹翠樓,直奔總統府去。八大胡同在前門西邊,總統府在前門東邊,從挹翠樓到總統府,路上會經過前門,可就算能路過,阿藏也沒回去看一眼,一是時間緊,怕來不及救人,二是他不想讓黑米小薊看到他著急忙慌的樣子。
我為什麼這麼著急啊?阿藏捫心自問。轉而又解釋給自己聽,這是活佛我重情重義,為兄弟兩肋插刀的表現。可若是小薊如此,我也如此嗎?阿藏再捫心自問,這答案就不太肯定了……
想的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阿藏拉住思想的韁繩,不再去探討內心的自我。
大總統府已在眼前,總統府前立著倆大石獅子,高大威猛。門口的士兵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鑽進去的。阿藏想辦法繞到了後門,後門戒備鬆些,門口就倆放哨的,來往的僕人都從後門走。
阿藏轉身去了附近的集市,先換了身衣裳,跟買菜的買了籮筐扁擔,接著找了個水果、乾貨攤子,買了上好的的酸棗、鴨梨、凍柿子,滿滿挑了兩籮筐,挑著就要進總統府後門,倆親兵攔住了他。
“幹什麼的?”
“哎喲,兩位爺,您可、您可嚇了我一跳。”阿藏討好一笑,指了指籮筐,“果挑子,來給大總統送水果。”果挑子是種職業,這種人專門從山上、鄉下,買到好水果,往高門大戶里送。人高門大戶能缺這個嗎?不缺,就圖個野味、吃個季節。這些果挑子一般都是往固定的人家送,知根知底的,人家放心,他拿錢也穩當,不至於把果子放家裡放壞了。
守衛拿槍挑了挑籮筐上的布,籮筐半新不舊,水果玲瓏剔透,“倒真像是個果挑子。”
“什麼叫像啊,我就是。”阿藏委屈死了,見這倆守衛還要拿他的大鴨梨吃,更是急得要跳腳,嘴裡嘟囔著“我這是小本生意,你們不能……唉……”倆親兵哈哈大笑,把人放了進去。
阿藏挑起籮筐,往裡去。他前腳走,後腳又來了果挑子,這回是真的,這真的果挑子聽說有人先進去了,心說,這是搞行業競爭的來了,實在是奸詐狡猾、破壞我行規,非得給他點顏色看看,便對守衛道:“我才是真的,不信你喊廚房採買的出來對峙!進去那人是假的,說不定就是來刺王殺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