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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光亮的銀鏈子上,墜著一小巧的銀麒麟,打造精巧,纖毫畢現。高良姜一摸脖子,她的銀麒麟好端端在自個兒脖子上掛著呢。
這東西難道是一對?回頭要問問姥爺,當年到底從哪裡搞來的這小玩意兒。
和尚哼了一聲,上樓睡了。高良姜幫這人把被子蓋上,輕手輕腳也上樓了,東奔西走忙了一天,她是人困馬乏,倒在床上,粘了枕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醒來,高良姜下樓一看,桌子上空的,大門虛掩著,那人不聲不響走了。接下來的兩天,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寧靜,和尚安心住下了,寫了幾張單子,從菜肉的採買到家具的布置,他說要好好收拾一下這家店,讓它興旺起來。高良姜心說,這和尚倒像是高家嫡傳的親兒子,比她真用心多了。有人操心,她樂得輕鬆,拿著單子跑出去採買,花錢如流水一般。到了第三天下午那會兒的時候,東西都置辦得差不多了,她想起來和尚特別叮囑她,要買兩隻大紅燈籠回來。
燈籠自然是天橋邊上“竹編張”家的做得好,走到天橋那塊的時候,陳半瞎遠遠瞧見了她,嚇得收攤子跑人。高良姜也瞧見他了,穿過馬路跑過來,一把抓住了陳半瞎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問:“看到我,你跑什麼?”
陳半瞎舉手求饒:“爺,您是人是鬼?不管您是人是鬼,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您饒我一命吧!”這小子幾天前明明看著是一臉死相,活不過當晚,怎麼今兒個活蹦亂跳的,印堂發亮,面色紅暈,看著比半瞎我都興旺。可這臉色太旺了,陽極而陰,不該啊……要麼背後是有高人護著,要麼這小子自己就是那高人!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不是老頭子我能惹得起的,呸,那天就不該嘴臭,說那麼一句晦氣的話!
高良姜見他一臉後悔樣,心說這半瞎想什麼呢,臉色白了青的,難道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正想問,忽聽得“噗”一聲悶響,天橋那邊有人嚷嚷開了——
“不得了了——死人了——”
“快過來看看,這誰家的姑娘啊——”
“哎唷,您別擋著路。”“您讓讓誒。”看熱鬧的蜂擁而上。人都愛看熱鬧,越看熱鬧越不嫌事兒大,越是事兒大,看熱鬧的越熱鬧,天橋這玩兒的人本來就多,有人這一吆喝,呼啦啦全都圍了過去。有幾個人從高良姜邊上沖了過去,她手一松,讓那半瞎給溜了,連算命攤子都沒收。
“嘿,這孫子跑得跟兔子似的。”高良姜不明白半瞎怎麼怕她怕成那樣,照說兩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過結,下次可得逮住了好好問問。前面的路被人群堵上了,沒法往“竹編張”攤子上去,看著日頭還早,不如也去湊湊熱鬧,看看到底是什麼事。
要不家裡老人說呢,沒事兒別瞎湊熱鬧,尤其是人命官司。高良姜這一湊,還真湊出熱鬧來了。
人太多了,挨挨擠擠的,高良姜雖個子高,也看不到前面發生了什麼,她三兩步一躥,踩上了大飯館奪魁樓門口的石獅子頭,站得高望得遠,伸長了脖子往前看,好傢夥,一地的血!血泊中間躺了個女人,邊上圍了一圈指指點點的人。那女人應該是從這奪魁樓最上面跳下來,死透了,砸得像個破布袋子。看她的衣著打扮也不差,一身光亮的旗袍,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可要真是閨閣中的女子,怎麼會在這裡呢?
圍觀群眾都是大惑不解,這時候有認出死屍身份的人喊了出來:“哎,這不是八大胡同的玉樓春嗎?”
有幾個八大胡同的常客擠上前去,辨認一番,紛紛點頭,真是真是,真是玉樓春,可惜了(liǎo)啊,這麼一個絕色的佳人,都沒嘗過呢,怎麼就死了?搖頭嘆息,圍觀的老少爺們也都跟著搖頭嘆息,好像自己也真去過八大胡同消費一樣。
八大胡同就在天橋往北不多點兒,一會兒玉樓春“家裡”就有人來了,圍觀的老百姓還等著看一場哭戲呢,結果那幾個“大茶壺”把人弄門板上,抬著一溜煙就跑了,一句話都沒多說。人群漸漸就散了,高良姜看到那抬門板的四個人裡頭,有一個是尾子。尾子以前常來店裡打酒喝,這事兒不愁問不到,她跳下石獅子也走了,往天橋下賣燈籠的那家去。
只是奇怪,一等二等的妓.女,一般都在八大胡同,天橋這兒只有些不入流的暗.娼,那玉樓春姑娘看著可像是有名的角色,怎麼會死在這兒呢?
挑了倆大紅的燈籠回去,進了屋,和尚盯著她看卻不說話。高良姜被他看得發毛,心說難道被他看出爺我女扮男裝的小秘密了?難道這和尚要蓄髮還俗,娶爺不成?被自個兒的想法寒到,她打了個冷戰,搬梯子把倆燈籠掛了上去,點亮了。
和尚取了兩粒佛珠,低聲念了兩句,將那倆佛珠分別掛在了燈籠上,燈籠里的火“忽”地旺了,這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下來,門口這倆燈籠顯得格外明亮喜慶。
高良姜拍拍手,叫好。
和尚盯著她看,皺著眉,問:“還沒開業呢,你咋背了個客人上門?”語氣里很是疑惑不解。
作者有話要說:1.六字真言頌:嗡(ong)嘛(ma)呢(ni)唄(bei)咪(mei)吽(hong),心情不寧時,誦讀有凝神靜氣的作用。
2.大茶壺:南方叫龜公,北方叫大茶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