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頁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第二天一早,阿藏被師父晃醒了,師父說:“徒兒,昨晚你來得晚,為師沒來得及帶你好好逛逛,正好今日盂蘭盆會,街上熱鬧非凡,咱們去逛逛。“
阿藏哪有心思,他一睜眼想到就是去找姜兒。
師父又道:“聽說,今日有佛爺講經,不管是地府的孤魂野鬼,還地上的小妖怪,想必都會去。屆時人多口雜,要打聽消息也方便。高掌柜沒準就找到了。”
阿藏點點頭,勉強同意。
道家的說法,一月、七月、十月的十五,成為上元、中元、下元。上元節,天官賜福,乃是元宵節;下元節,水官解厄,修齋設醮;中元節,地官赦罪,普渡孤魂野鬼。
佛家的說法,七月十五,該舉辦盂蘭盆會,祭奠亡人,普渡孤魂野鬼。
時間久了,也不管你是哪家的說法了,七月半就是鬼節。地方上準備盂蘭盆會,請和尚道士搭台念經,超度亡魂,濟度六道苦難;老百姓家裡擺香案、擺極品,燒紙錢,祭奠亡人,盼著他們在那邊有吃有穿有錢用。
天剛亮,街上幾乎沒什麼人,阿藏跟師父走在出城的路上。城外荒草萋萋,草葉上的露水,打濕了兩人的布鞋。
“師父,我們這是去哪裡?”
“先去找一位高人。算命。”師父走在前面,並未回頭。
阿藏沒有說話,沉默地跟在師父後面。出家人是不算命,他的師父是個怪和尚,不念經不打坐,只喜歡鑽營奇淫巧技,給人批命算運數,要不是剃了頭穿著衲衣,實在像個道士。別人算命,從不給自己和身旁親近之人算,一則怕算出結果來,妄圖逆命而為,影響了道心,二則,關心則亂,算錯概率太高。
師父從來不怕,不僅給自己算,還給唯一的親傳弟子阿藏說。正是師父說,阿藏有一情劫,未能跨過這一世情劫,便不能入空門。
師父一向自詡算命快准狠,從未失手,怎麼……今天竟然要去找別人算?那高手又是何人?
兩人越走越遠,最終身後的銷金窟縮成一個小點,連那最高的撞月樓,也小得看不見了,師父停下了腳步,閉上了眼睛,雙手合十,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阿藏左右打量,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連一戶人家都沒有,只一棵歪脖子老樹在不遠處,師父幹嘛呢?難道師父想方便?不合適吧。雖說也沒什麼人看見,但是荒郊野外——他還沒想完,眼前虛影一晃,赫然出現一道柴門,透過籬笆往裡瞧,裡面一座農家小院。
師父上前輕輕扣響門環。
屋裡傳來女人的聲音,“大和尚來了?自己推門進來吧。手上忙活著,不出來接你了,進來坐吧。”
師父推門而入,阿藏緊隨其後。剛進院子,就見一紮著圍裙、布巾包頭、滿手麵粉的女人匆匆走出來,笑吟吟道:“大和尚,今天包餃子,你可來著了。”又看旁邊阿藏一眼,道,“這小和尚看著精神,可惜眉眼沒大和尚你好看,不然我要當是你私生兒子了。”
“隱娘子,玩笑了。這就是老僧跟你說過的,衍藏。”
“原來是座下親傳,小和尚氣度不凡,以後會有大出息的。”隱娘子把人往屋裡招呼,“別跟外面說話了,都進屋吧。大和尚,帶著你的愛徒去正屋裡等著。”隱娘子轉身回廚房,阿藏望過去,透過廚房的窗子,看到方桌上是揉了一半的麵團,桌子邊上還有兩杯熱茶。
阿藏跟著師父,去了正屋。
這正屋與一般人家並無二致,正中間一條案桌,案桌上東瓶西鏡,中間一銅香爐,上面掛著一幅字,濃墨寫著“天地”二字。
阿藏在心中稱奇,這隱娘子好大的口氣,不供老君不供佛,只供天地。
兩人枯坐了好一會兒,眼看著太陽已經偏中午了,門帘一挑,隱娘子道“讓二位貴客久等了,這身衣服啊,就是麻煩。”
換了衣服的隱娘子周身環佩叮噹,鵝黃的唐宮紗層層如仙霧,頭上九鳳步搖,光彩奪目,仿佛下凡的神仙妃子。
師父起身,雙手合十,道了一聲“叨擾了。”
隱娘子擺擺手,“都老相識了,客氣了啊。怎麼的,什麼難事讓大和尚你都算不出來,還得往我跑這一趟?”
師父仍舊站著,面色平靜,道:“是老僧這不爭氣的徒兒,多年前,老僧算他有一場情劫,如今,卻是怎麼都瞧不清了,似是險象環生,又似否極泰來……只怕這一輩子的名聲,要栽他手上。唉。”嘆了口氣。
隱娘子坐了下來,手裡捧著茶盞,一邊吃著茶,一邊上下打量阿藏。
阿藏被她瞧得渾身發毛。
明明眼前是個和善的婦人,他卻感覺是被一隻老虎給盯上了,渾身不自在。
隱娘子笑道:“女人不是山下的老虎,小和尚別怕。來,走上前來,娘娘給你把個脈。”
阿藏上前兩步,擼袖子伸出右手腕。
隱娘子對老和尚一笑,道:“您是真厚道,什麼都沒跟您徒弟講。小和尚,娘娘的把脈不是給你檢查身體,是看你氣運。”說罷,一指頭點在阿藏的額頭正中,阿藏只覺得一股暖流從眉心蔓延而下,四肢百骸都覺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