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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清楚了,王老大轉身要走,回頭又跟高良姜說了句:“她……她以前不這樣。”
高良姜知道,這個“她”指的是王老大現在的媳婦,凌娘。四年前,高金祥病重,把後面宅子賣給王家,拿錢治病,那會兒凌娘就已經嫁了過來。凌娘在娘家就是個潑辣貨,因為這個,二十來歲,成了老姑娘,還沒能嫁出去。正巧,剛來京城落戶的王家,人生地不熟,大兒媳婦又死了,家裡婆婆也早亡故,里里外外沒有操持的女主人,王老大著急忙慌就娶了這女人。
王家搬進來後,高金祥生著病,不能折騰,王家由著他還住在後院屋子裡,凌娘也沒多說過一句,高良姜最初對她印象挺不錯。可這幾年,凌娘的脾氣秉性慢慢就都露出來了,以前也就暗地裡抱怨兩句,如今乃至敢指著公公的鼻子罵。
王家在京城無根無基,凌娘家裡堂兄表兄親兄弟可有十來號!
如今,甚至開始打孩子了。
人的脾氣是一方面,周圍人對她的無聲縱容,也是一方面。
高良姜不太喜歡這王老大,對他那句話也沒回應,就當是個屁吹了過去。
晚上七點多,孫隊長果然帶著一隊人來了。一夥老爺們,咋咋呼呼坐滿了兩桌,鬧著上菜。黑米這小子在家裡幹活干習慣了,做事麻利,阿藏有他打下手,如魚得水,趕緊的就把六個盤子的涼菜端了上來。涼拌豬耳、手撕烤雞、醬香鴨肉、菠菜塔、香辣蘿蔔乾、酥炸小黃魚。小薊上去給他們倒酒,這些人吃吃喝喝,吆五喝六的,熱鬧非凡。
接著就是熱菜,熱氣騰騰中,一道道菜流水般往桌上端。孫隊長喝高興了,帶著手下的划拳,屋子裡亂鬨鬨的。
這熱鬧招了一個人來——斜對門天香莊的柳掌柜。柳掌柜很聽話,說四點以後不讓做生意他就不做了,不僅如此,他還熱心地暗中監督別家店,一有違反,馬上舉報。這不,高家莊正好撞在了他槍口上。柳掌柜偷偷摸摸在門外,偷開了一條門縫往裡頭窺視——娘希匹的,孫隊長帶頭知法犯法!
柳掌柜突然很無助。
“喵——”一聲突兀的貓叫,柳掌柜嚇了一跳,見腳邊站了只白貓,伸手驅趕。王家的白貓身經百戰,靈活得很,一閃身從門縫裡擠了進去。柳掌柜見王家小子黑米走了過來,來不及跑,一轉身蹲在了窗戶底下。好在,黑米抱著貓就回去了,沒留神外頭的他。柳掌柜起身要走,卻聽見裡頭孫隊長大聲說了句話。
“小高,這前門整一條街上的飯館,唯你高家莊是這個。”孫隊長比了一個大拇指,他有些醉了,“別看、別看你裝修不咋樣,桌椅也次了多,可你家廚子,實在是好!就是大總統來吃一頓,也要讚不絕口!”
柳掌柜在顫抖。
“您誇我。”高良姜給孫隊長又滿上一杯酒,示意黑米把貓抱後廚去,“來來來,孫隊長帶頭,再敬大伙兒一杯。”
孫隊長微醺,樂呵呵端酒杯站了起來,他手下那些人也都忙站了起來,端上了酒杯,孫隊長道:“弟兄們,今兒這杯酒,我孫菊英敬大伙兒,一個為了咱劉局點名誇了咱隊,一個呢,就是為了這以後幾天全面的安保工作,給大家加油鼓勁!喝!”
“喝——”眾人異口同聲,酒杯碰撞之聲不斷。
“咳。”孫隊長清了一下嗓子,眾人瞬間又安靜了,都看著他,“不妨給你們透露個消息,總統府家三小姐,和長沙夏家的大公子看對上眼了,估計大婚在即,不是年前就是年後,屆時,又得煩兄弟們好一頓忙活。”
“哪兒的話。”“這是小的們榮幸。”“是呀,這下好了,湖南那塊的局勢也能穩定了。”“孫隊,這真是大喜事,您是為這個才請我們搓一頓的吧?”“孫隊,您可正是菩薩心腸。”
“來來來,咱們再敬孫隊一杯。”這幫人好聽的話不要錢的說,給孫隊長灌了不少酒——反正不是他們花錢。
外頭柳掌柜聽得個清清楚楚,把淚往肚子裡咽,一邊往回走他一邊想,好個官商勾結,好個知法犯法,好個不要臉的高老莊,我柳松子仁兒定要將你們捉拿,一網打盡,讓你們瞧瞧誰才是前門大街的扛把子!
就這貨,為這個,後來惹出了一樁大禍。大家都幫我記一下,我要忘了,記得提醒提醒我,這個故事可萬萬不能落下。
再說飯館裡面,孫隊長確實喝高了,可他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偏說自己沒醉。自己掏腰包把帳結了,又把扶他的巡警都給趕走,必須先走,誰都不准扶他。
眾人無奈,得,你就作吧。大伙兒懾於孫隊的威嚴,真都走了。
老孫搖搖晃晃往門外走,走到門外沒幾步,一下子歪倒在地,呼呼大睡,鼾聲如雷鳴。屋裡高良姜幾人正抱著貓研究,聽到外面的動靜,只得把人弄進來。孫隊人高馬大,加上這幾人沒人心思弄,就沒把他送樓上廂房,直接給放在大堂的長桌上了。
孫隊長繼續鼾聲如雷。
黑米還抱著貓,左看右看,每一根貓毛都研究過了,與平時一般無二。
沒有回信。
眾人猜測,難道那什麼貓王,不想幫他們?又或者這傻貓跑丟了信,對方根本沒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