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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的小兒媳婦端盤子撤盤子,又去廚房裡再燒個湯,忙得腳不沾地。六月的天,廚房裡就跟火爐似的,王家小兒媳婦汗流了一臉一背,心中忍不住就埋怨大嫂。大嫂回娘家那天,說好了今天該回來的,怎麼還沒回來呢?也沒人幫個手。
正想著,院子裡留守看井的小丁,“哎喲”叫了一聲,接著吃飯的那幫大老爺們呼啦啦全都跑了過去,圍在井邊上,然後一個個都背過了身子,彎腰按胃,一起一伏的不知道在幹嘛。王家小媳婦挺好奇的,走過去看,只見地上全是剛剛她做的菜——這些人都在吐。
井裡一股股的腥臭,忽然比之前濃烈許多,往外翻湧,加上這些人吐出來的味兒,哎喲,太噁心了!這院子裡不能站人了,大家全都退到了街上,一臉絕望。
“喲,這都站在門外邊幹嘛呀?”一道女聲,眾人抬目望去,哦,是王家大兒媳婦王凌娘從娘家回來了。這娘們手上提著包袱,風擺荷葉一般走了過來,一瞧,自家公爹也站在門口邊上呢,她問:“爹,乘涼呢?不進去啊?”說著往院子裡走。這妖精其實沒回王凌娘的娘家,而是去了銷金窟,找了一位大人,弄清了地底下的東西。
這東西危害無窮。
而下去跟它鬥法的路,就是王家院子裡的那口井,妖精凌娘迫不及打要去看看。
王老爺子拉都沒拉住。
大家在外面等著,等著這娘們吐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出來。
沒有。
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王老大有些緊張,畢竟這是他媳婦兒,拔腿往院子裡走,院子裡只有一灘灘的那個,沒有人。再進屋找,也沒人。白日升仙了?王老大往前院店裡去,正撞上兒子黑米,便問:“瞧見你娘了嗎?”
黑米有點懵,點點頭,拿手一指井口:“剛看見她她、她她她跳下去了。”
王老大大驚失色,忍著噁心往井裡看,井裡什麼都瞧不見,腥臭味熏著眼睛火辣辣地疼。王老大的心,也提起來了。這娘們怎麼就這麼想不開呢?不就是院子臭了點嗎?怎麼還跳井呢?
這院裡院外的人,如何兵荒馬亂不說,我們且說回今天下午,高良姜與阿藏二人下井。
本來一男一女,貼得緊緊的站在一起,是頗為旖旎的事情,是可以發生一點不可描述的事情,但這兩人很純潔,連一點不可說的想法都沒有滋生。
因為井裡太臭了。越往下越臭,捂著濕毛巾都擋不住這股臭味,誰也沒心思想別的。
高良姜要吐,阿藏握住了她的手,中指重重掐在高良姜手腕橫紋上二寸,兩筋之間的內關穴,這是止吐的穴位。高良姜感覺好了一點,胃裡翻騰的感覺小了,緩緩舒了一口氣。
這口井很深,沒辦法,北京的水脈深。尤其是這段時間乾旱,井裡水位下降,這井繩還往下續了不少。感覺好像往下了有二三十米,頭頂的井口只剩下豆大的一點光了,這才停下。沒到水面,但是高良姜知道這是到了井底了,因為四周很開闊。北方的井,為了多蓄水,井肚子一般都很大。
高良姜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拿著燈籠探身往下面看。水波反光,水面離井桶挺遠,再看看,水似乎很淺了,井壁邊好像仰面躺著一個人,一半身子埋在水裡面,是不是那個頭皮缺一塊的水工?高良姜跟阿藏一說,阿藏明白她的意思,懷裡掏出一根繩子,系在井繩上。高良姜把燈籠吹了,別在腰上,先順著繩子下去。阿藏如法炮製,也跟著下去了。
兩人一落地,污水漫到了膝蓋骨。高良姜拿出火摺子,重新把倆燈籠點上。
井底本沒有淤泥,這麼多年下來,慢慢滲水什麼的,井底有了一尺多厚的淤泥。高良姜艱難地往前走,前腳拔出來,後腳又陷了進去,還特別腥臭。高良姜不敢耽誤,下了大力氣朝那水工跑過去。
阿藏站在後面很感動,我家姜兒真是菩薩心腸。
高良姜拿著燈籠湊著那人的臉一看,是那水工,拿手探了探鼻子,沒氣息了。高良姜又伸手貼著這人的右脖頸,也沒有脈動。
高良姜衝著阿藏搖搖頭。
阿藏知道,這人是沒了。雙手合十剛準備念一段往生經,頭頂上的水桶哐哐哐被搖了上了上去,這二人忙喊:“別拉。別拉!”
上面的人置若罔聞。
難道是錢添溢公報私仇?這小人可真是太小人了!高良姜捂著嘴咬著牙,氣得要罵娘。
阿藏說,“情況不太對。”四周打量了一番,道:“這井裡似乎有個禁制,隔絕了聲音,我們聽不見上面的,上面也聽不見我們的。”
那就等著吧,等桶再放下來。
高良姜拖著水工的屍身往井中間走,阿藏說,小心點,別摔了。
烏鴉嘴的阿藏剛說完這句話,“吼——” 地一聲巨響,強勁的聲波把高良姜衝倒在地,伴隨著這哀鳴,強勁的罡風將高良姜吹得睜不開眼,她急忙中伸手去擋,捂嘴的毛巾就掉了。
高良姜恍惚中,覺得魂魄幾乎要奪體而去。
阿藏背過身子,急忙拿出返魂香,這香見火星就著,一縷青煙飄了出來。
一股奇香撲鼻而來,高良姜神魂歸位,這才回過神來。順著那風往前看,這井裡怎麼有一個洞?洞裡隱約有光。剛剛下來得匆忙,竟然沒有看見這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