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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是一顆,不是一對,因為玉樓春原就有那麼一隻繡花鞋,就是為了湊一對,才特特做了這隻。
這鞋抓在手裡,真真是寒氣逼人,阿藏凍得牙齒打顫, 手也麻木了,喊人趕緊生火堆、潑洋油,他要燒了這鞋。
火堆一會兒就架起來了,因為柴木上到了洋油,這火燒得旺極了,火苗騰得老高,繡花鞋扔進去,很快就不見了蹤影。鄭培謹從小樓里往樓下喊:“法師——”
阿藏很高興,怎麼,見識到本法師通天的本領了,想拜師學藝?
“法師,快上來,芝芝她難受得很,你快來看看怎麼了!”鄭培謹著急地喊。
阿藏上去一看,鄭芝蘭在床上打滾,她臉上的戚夫人瘡都裂開了,污血流了滿臉,身上、床單上血跡斑斑,嘴裡不斷地喊痛,簡直就是痛不欲生的詞條注釋。
“不對、這不對。”阿藏搖搖頭,猛地想到,難道媒介引子找錯了,不是那隻繡花鞋?想到此處,阿藏扭頭猛地往樓下跑,搶過一根鐵棍撥開灰燼,就見那隻繡花鞋好端端在灰燼里躺著。這一燒別的作用沒有,倒是把鞋子烘乾了。
阿藏提著這隻鞋問鄭宏文,這到底是不是玉樓春的鞋?
鄭宏文仔細看了看,這確實是玉樓春的鞋,不過不是新的那隻,“這鞋是她從小就有的,春兒是個遺腹女,她娘在她五歲那年得肺癆走了,只留了這一隻鞋給她,讓她換錢用。鞋子還沒賣出去,她到被家裡大伯給賣到了挹翠樓。”鄭宏文有幾分惋惜,卻也沒有傷心欲絕,他又問:“有事兒您再喊我,我先去看看五妹。”說罷拔腿回了凌波小築。
鄭芝蘭的哭喊聲從凌雲小築里傳來,慘絕人寰。
阿藏站在池塘邊,捏著這隻繡花鞋苦思冥想,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這裡動靜這麼大,沒有道理不驚動在鄭府做客的人。夏千機先過來了,身後跟著八姨太,他皺眉看著這池塘邊亂七八糟,問怎麼回事。
鄭副官忙上前解釋,說是五小姐的貴重物品不小心掉池子裡了,這會兒忙著打撈,這兒髒,您先回去吧。
夏千機要走,就聽到凌波小築里有女人的哭喊聲,鄭副官說,這是有姨太太生孩子……夏千機又不是傻子,冷笑道:“這凌波小築不是芝蘭小姐的住處嗎?怎麼大總統的姨太太生孩子要到這裡來?”
鄭副官滿頭汗水,邊點頭邊心虛道:“這是鄭府的傳統,在這兒能生出男娃來。”
八姨太插嘴:“我可聽說,咱三姨太當年在這裡生的就是五小姐,她怎麼沒生出個少爺來?”
鄭副官啞口無言,心說八姨太真是嫌不夠亂的,十五六年前的事有什麼好說的。
夏千機一瞥眼睛,看見那邊還站了熟人,是前門那家飯館的人,心下想這府上實在太怪了,闊步走過去,問阿藏這是在幹嘛呢?
阿藏把繡花鞋托在手上,問:“您見多識廣,見過這樣的鞋嗎?”
夏千機拿在手上觀瞧一番,道:“怪事,這鞋怎麼這麼凍手?沒見過。”
八姨太好表現,把鞋子拿過去仔細一瞧,笑道:“這鞋倒是眼熟。”
阿藏忙道:“太太,您好好想想。”
八姨太看他一眼,倒是個漂亮和尚,一笑一捂嘴,道:“可不敢瞎說,說不定啊,是我年紀大了,記錯了。”
還不到三十歲的人,哪裡就老了,阿藏明白這位太太是寡得慌,想聽點好聽的,道:“你這丫頭也太不知規矩,好聲好氣問你,你竟然說這些話,你年紀再大有我大嗎?我都二十了!”
八姨太笑得花枝亂顫,捂嘴道:“你這小和尚好不會說話,什麼眼神兒啊,你該叫我姐姐。”
阿藏又道:“算了,看你也是滿嘴胡說,小小年紀,哪裡認得這種有年代的東西。”
“和尚,姐姐還真就吃了你這套激將法。”八姨太嗔怪看他一眼,挺直了腰道,“不妨告訴你,讓你知道明白,這鞋我確確是見過。大概是十多年前吧,那會兒我也才十七八歲,剛進府伺候老爺,有一日就看見五小姐拿著這鞋玩兒呢。她把土裝到鞋裡,掐了花說要種在裡面,不沖別的,就沖那顆大東珠,我就能說絲毫沒有記錯,就是這隻鞋。”
阿藏靈光一閃,難道說這鄭五小姐同玉樓春,各有一隻這樣的繡花鞋不成?這倆女子一樣的容貌,一樣的繡花鞋,難道原是孿生姐妹?再一看手上的鞋,黑氣繚繞,就仿佛是太極兩極中一尾魚,缺了另一尾。阿藏拍腦袋,真是關心則亂,鞋子必然是一雙的,他之前怎麼傻到以為只有一隻?
連忙讓人去鄭芝蘭房裡翻箱倒櫃地搜,結果什麼都沒找到。太陽已經快到中天了,照在一般人身上溫暖,照在阿藏身上是透骨的冷。
怎麼辦?
誰知道十年前那裝土的鞋子現在在哪裡?
不要急,天無絕人之路,天下還沒有我衍藏不能化解的。阿藏反身去了假山鼠洞裡,那小公主還在洞裡等他,他吩咐了一番,將所有人趕出了凌波小築,關上了房門。這小樓里,除了不肯走的鄭芝蘭和阿藏,再沒有別人。
“小公主,麻煩您了。”阿藏喊了一聲,接著一隊隊的老鼠全都出來了,亂叫著四處翻找。要說找東西,再沒有別老鼠更厲害的了,藏得再深的一粒豆子都能被它們翻到偷吃了,更何況一隻繡花鞋?老鼠們四處亂竄,一無所獲,最後一隻膽兒肥到爬上鄭芝蘭床的老鼠大叫起來,咬著枕頭,撅著肥屁.股往外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