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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陸謹的獨家補習,他遇到難題鑽研的時間不免就要久一些,等他終於計算出一道物理大題的正確答案,班裡已經走空了,只剩他一個。
裴燈整理好桌面,關了燈鎖上門,站在走廊上一望,走廊燈都被早走的同學關了,同一層樓的班級只剩一個還亮著燈。
這種黑漆漆空蕩蕩的感覺容易讓人心裡發毛,裴燈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看過一部校園鬼片,他往衛生間方向走的腳當即轉了個方向,準備直接回寢室。
裴燈剛走到樓梯間,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在樓梯間迴蕩,他轉頭看了看四周,並沒有發現有人。
他抓住了樓梯間扶手,飛快地往樓下跑,跑到一樓平台,卻看到牆邊有個黑影,下意識地收住了腳,往後縮了一下。
那個黑影從牆角陰影里慢慢踱出來,站在了燈光下。
陸謹站在一樓,仰頭看他。
「可算給我抓到了,你怎麼走得這麼晚?」
裴燈起先還攢著一股不服氣的勁兒,想著一定不能先在陸謹面前低頭,這會兒看到了真人,腦子裡想的什麼全都拋到了一邊,連被嚇到的驚慌都忘了,歡喜地喊了一聲「霄霄」。
喊完他就意識到自己不對了,說好的等到下周一才不生氣,這才周四呢。
陸謹則是沒想到他態度居然這麼熱情,他都已經做好被甩冷臉的心理準備了。
兩個人站在樓梯上下口的地方望著,走廊里的燈拉長了兩個影子,親密地交織在一起。
兩人一上一下,互相看著就是不說話,半晌後還是陸謹笑了一聲,先打破沉默。
「還不下來,你難道打算在樓梯里睡一晚嗎?」
裴燈應了一聲,乖乖跑下來,雖然還是有點生氣,不見面的時候可以把對方放在黑名單里不放出來,但對著陸謹本人時卻又生不起一點惱意,忍不住抱怨起來,帶著十足的親昵。
「這幾天我自己複習,好難啊……」
陸謹側過頭去看他,臉上帶著笑意,「只把我當補習老師嗎?」
短暫的冷戰並沒有在兩人之間造成任何隔閡,少年人的怒意輕飄飄的,被夜風一吹即散。
裴燈聽到陸謹的語氣里似乎帶著鬱悶,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些開心,他把自己的幸災樂禍藏在心裡,只說:「如果是陸謹的話呢,就是不認識的陌生人,如果是陸雲霄的話呢,就是幫我補課的大好人。」
陸謹只好認錯,畢竟就事論事,這次是他犯錯在先,他清了清嗓子,「那個……我一開始真不是故意騙你。」
「是你沒有認出我來啊。」
陸謹低頭看著裴燈,難得地帶上了一點委屈。
裴燈不明所以地仰頭看著他,眨巴眨巴眼睛,「哎?」
「我是陸謹。」陸謹輕咳一聲,說出了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張口的名字,「是謹謹,你……可能已經忘了我了,我就是你小時候……」
他原本以為自己還需要講述更多小時候的經歷裴燈才會隱隱約約地想起,卻不料對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細看去,那眼睛裡還閃著更加洶湧的憤怒的小火苗——
「你是謹謹?!不可能!那你為什麼不給我寫信?!」
裴燈臥室書桌上有一個上鎖的抽屜,裡面裝著他最喜歡的絕版漫畫,和一個用鐵盒藏起來的厚厚一疊信封。
那些信封都貼好了郵票裝好了信件,封面上的字跡從歪歪扭扭變得逐漸端正,但不變的卻是信封上冷冰冰的「查無此人」的退條。
郵票上時間戳從一周一次變成一個月一次,直到讀初中,裴燈終於意識到他或許永遠也寄不出這些信件了,他有時候甚至會想,謹謹這個人真的存在嗎?那是不是他童年幻想出的一個玩伴?
「你給我寫過信?」
當兩人異口同聲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彼此都愣住了,他們急切地想要和對方解釋。
「寫過很多封,你從來沒給我回信。」
「我真的寫過,可是都被退回來了。」
「你最好沒有騙我。」陸謹伸手輕輕捏住裴燈的臉頰,長久以來的鬱結在此刻被夜風吹散,他甚至不用過多追問,也知道裴燈不會騙他。
小時候那就是個會把所有心情都寫在臉上掛在嘴邊的小孩,連不高興都會直接告訴陸謹,「謹謹我在生氣,你快點哄我,你給我吃一口糖我就不生氣了。」
根本不需要再追問再確定,他們堅信對方不會欺騙自己。
——他答應給我寫信,而他做到了,沒有騙我,也沒有忘記我。
他們只需要確認這一點就好。
「寫信的事以後再說,我可以把我寫的信給你看,而且這個名字也不算騙你。」陸謹又耐心解釋,試圖給自己拉回一點好感分,「雲霄是我姥姥給起的字,我以前投稿都用的陸雲霄這個名字。」
裴燈立刻原諒了他,片刻後又慢吞吞地說:「但你和小時候長得……不一樣。」
這話已經十分委婉,小時候的陸謹被垃圾食品堆得五官都擠在一起,又沉默寡言性情孤僻,別說裴燈認不出,陸家父母都時常感嘆兒大十八變。
陸謹低笑出聲,「是,我減肥了小朋友。難道你覺得我一直胖下去才好看?」
裴燈搖頭,倒不是覺得瘦了好看,而是覺得陸謹一直那麼胖下去恐怕對身體不好。
「但是你要再做一件事情,我才不會繼續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