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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師傅一聽是本地人,話匣子就打開了:「可不是,姑娘我跟你說,我兒子在外地讀書,就一年沒回來,都快不認得路了,哪裡都沒有家裡好,姑娘你出去多長時間了?」
唐芷笑道:「五年多了吧,記不清了。」
「那可真是太久了……」
司機師傅滔滔不絕,不斷跟唐芷介紹新開的商場、新修的馬路、新建的小區,直到到地方了還意猶未盡:「一共三十六,小姑娘一個人在外打拼不容易,抹零給我三十就行了。」
唐芷掃了付款碼:「謝謝師傅,師傅路上小心。」
錦明苑開盤到現在還不到二十年,還算是個新小區,臨近傍晚,不少老人家帶著孫子孫女在廣場上玩樂,嘻嘻哈哈好不熱鬧。
唐芷摸著錦明苑的大鐵門。
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六單元,三零二。
唐芷從包里拿出鑰匙,防盜門和木門上都落滿了灰塵,很久之前貼的對聯和福字已經卷了邊,褪去鮮艷明亮的紅色,輕輕一碰,捲起的邊角就碎成了粉末。
「吱喲——」
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唐芷輕輕一吹,一手拂開飄揚的灰塵,一手捂著口鼻打了兩個噴嚏。
寒氣撲面而來。
這是一個不到六十平的小房子,分了主臥次臥,玄關處放了兩雙拖鞋,客廳小小的,放了一張原木茶几,上面還有一套山寨陶瓷茶具。而此刻,晶瑩剔透的冰層覆蓋其上,將整個空間密封保存,過低的溫度保證了沒有昆蟲過來安家結網,也阻止了灰塵散落下來。
就像是時間在此處停滯。
如果有熟悉的人過來,肯定能一眼認出,這房子的裝修跟唐芷在深水市出租屋的裝修像了足足八成!
唐芷在踏入到房子的一剎那,所有寒冰瞬間消失,恢復了房子原有的狀態。
壁紙是暖黃色的,廚房裡還有一雙碗筷沒有收起來,仿佛在等待什麼人歸來。
唐芷帶上門,拉開厚厚的窗簾,屬於夏天的陽光透過窗戶鋪在地板上,衝散了屋子裡餘下的寒氣,暖融融的。
多年沒有人住過,房子早就斷水斷電,唐芷也不在意,她打開主臥的門,藍色床單上印了一隻啃竹子的大熊貓,被子整整齊齊疊成長條狀放在床頭。
唐芷伸出手,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相框,露出一張清晰的照片。
一男一女,女孩頭上戴著熊貓發卡,男孩年紀大一些,身高也比她高了一個頭還多,兩個人比著超級土的剪刀手,對著鏡頭大聲喊「茄子」。
呲著八顆大白牙。
唐芷拆開相框,把照片拿了出來。
照片依舊嶄新,仿佛能透過定格的照片回到過去那個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
唐芷摸著照片中男孩的頭髮,輕聲說道:「哥哥,我回來了……」
第二天清晨,唐芷打了車去了城南的墓園。
墓園門口有賣花的,唐芷挑了一束滿天星,沿著大理石鋪好的路向上走。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套白襯衫黑西褲,依舊背著雙肩包,略過一個個慘白的石碑,一步步朝著自己的目標走過去。
唐芷蹲下.身,將滿天星放在墓碑前,用手把碑上的灰塵慢慢擦乾淨:「哥哥,你說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我不知道你是哪一顆,所以我把滿天的星星都放在這裡,好看嗎?」
墓碑上寫著「兄長唐衍之墓」。
唐芷也不嫌髒,乾脆盤腿坐在墓碑前:「我五年沒有來看你了哥哥,好像只要我不來這裡,我就能確定你還在世界的某一個地方沐浴著陽光,而不是被困在一個小盒子裡,埋在冰冷的地下,不見天日。」
她撥了撥滿天星小小的花朵,當年她親手把自己在這世上僅存的親人埋在這裡,而後再也沒回來:「我用保險金買下了我們住的小房子,房東嫌死了人晦氣,也樂得賣給我。」
申城當年還只是個小城市,錦明苑剛開盤的時候房價還沒這麼可怕,加上地理位置也不在市中心,房子也不大,全款拿下後保險金還剩了一半。
唐芷抱著雙肩包,用濕紙巾仔仔細細將墓碑擦了個乾淨,一邊擦一邊念叨:「你說希望我可以做個普通人,我就聽你的話,做一個普通人,我有好好念書,設計了好多衣服,有人想買我的設計,我才不賣呢,我給你設計的衣服,才不要穿在別人身上。」
「我可以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讀書,一個人參加畢業典禮,再也沒有小孩敢搶我的糖果,我不需要在吃完後還要舔一舔糖紙,我還開了一個畫室,小朋友們都非常非常喜歡我,哥哥你看,我可以一個人長大。」
唐芷捂著眼睛,淚水不受控制掉落下來,沒入到滿天星的花枝里,不見一點蹤跡:「可是哥哥,我不甘心,有人說可以把我送回去,送回到五年前的今天,我拼命告訴自己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已經離開我了,可是我控制不住,如果真的可以回去該多好啊,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一定可以保護你。」
「一定可以。」
唐芷抹了一把臉,努力睜大眼睛向上看:「哥哥,我剛換了一份工作,待遇挺好,同事也還不錯,就是我答應你的事要食言啦,我可能不能做一個普通人了,但是沒關係,反正你又打不到我,不過你要好好保佑我,讓我完成領導交給我的任務,不管有沒有穿越時空這回事,我都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