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她倒頭問佟聞漓,「阿漓,你這狗,不會連咬人都不會吧,不咬人的狗,應該住到一號公館去才對。」
這是他們對話中第二次提到一號公館了。佟聞漓知道阮煙說的是那片宛如天堂的富人區,那兒的狗不跟來福一樣要乞討生活,他們被溫柔的女主人抱在懷裡,毛髮茂密,本質上是享受寵愛,而不是要求他們會吠叫、會咬人,會看家。
佟聞漓卻蹲下身子捂住來福的耳朵,「煙煙,你別這麼說,來福還小,聽懂了會傷心的。」
「它聽懂越南話還是聽懂你夾雜著廣東話的中國話?」阮煙叼著煙,插手在那兒笑。
佟聞漓跟阮煙說的話有時候是普通話,有時也是廣東話,阮煙都能聽懂,她很早就開始搞音樂,追搖滾,有段時間瘋狂買Beyond的唱片。
可能就是只有阮煙能聽懂,所以她才成了她在西貢最好的朋友。
阮煙大多數時候說的越南話,偶爾也能蹦躂幾個廣東話出來。
旁人看來,一個混著歐美樣貌的西貢姑娘用一口流利的本地話跟一個支支吾吾說半天後來索性破罐子破摔說起方言夾雜普通話的外地姑娘交流的場景,怎麼看都怎麼詭異。
更詭異的是,他們各說各的,一點都不影響他們的交流。
佟聞漓望著框子裡還剩下許多的玫瑰,嘆了口氣。
「賣檳榔吧。」阮煙開口。
「好賣嗎?」她看向阮煙。
「跟煙一樣好賣。」阮煙挑挑眉,深吸一口手裡的煙,「總比花好賣。」
「花賣的不好,有可能是我的越南語說的不好。」佟聞漓這樣說到。
她能看懂越南語的文字,甚至都能寫的很熟練,在課業上甚至還能名列前茅,可偏偏,她的發音,總是怪怪的。
「傻。」阮阮下了判斷,越南語說的字正腔圓:「花會枯萎,會死亡,比起要戰勝枯萎和死亡去渴望得到的美麗,沉淪和上癮當然才是源源不斷的生意。」
佟聞漓轉頭過去:「煙煙,你說的這個話,太難了,我聽不懂。」
「別裝。」阮煙伸手輕輕戳了戳佟聞漓太陽穴,「你個准大學生你跟我在這兒裝。」
佟聞漓笑起來,兩個酒窩蕩漾開來。
阮煙覺得,她笑起來的時候,清冷疏離的那種孤僻感會褪下去,而後一種不可名狀的感覺又會浮現。
她瘦小,跟豆芽杆一根似的,揣個大籃子,穿梭在人群里,倒是讓人誤會她是不是才十五六歲。
可在她們的故事裡,她們剛度過十八歲。
高中畢業的學歷在她們中間,足夠。
但阿漓值得去更上游的地方,去更好的地方。
「賣檳榔吧。」阮煙重複了一句,在黑夜的幽幽寸光里找到佟聞漓的眼,「不是說要去上大學,可得努力攢錢呀。」
佟聞漓對上阮煙那雙深邃的眼,猶豫了一下,而後,點點頭。
「我一早就去集市進貨。」
「行,我先預定一斤,要青檳榔。」
「青的?」
阮煙伸了個懶腰,像是要走,「年輕人流行吃青的。」
「煙煙,我聽說檳榔吃多了不好,你別吃了吧。」佟聞漓攔住她。
「那你不如勸我戒菸好了。」她笑得狐媚,敲了敲她的頭,「快帶著你的傻狗回去吧。」
說完,就消失在光影下。
佟聞漓蹲下來,摸了摸一臉委屈的來福,「她騙你的啦,嘴硬心軟,她愛你,來福。」
而後站起來,再看了一眼竹籃里的玫瑰,撈起籃子,背上身。
*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佟聞漓就出門了。
集市便宜質量又好的檳郎要靠搶,儘管她趕在太陽升起之前去了,但能挑到的好的的確不多。
留給她的時間不多,她匆匆忙忙地回來,撞上了正要出門的佟谷洲。
他今天明顯是收拾過了,穿上最體面的整套的中山服,衣襟上的盤扣扭到最上面一顆,頭髮盡數往上梳,頗有從前她在相片中看到的他年輕時候的影子。
臨走前,佟谷洲往自己的口袋裡塞著一個紅包,佟聞漓掂量了那厚度。
不少。
她想問,佟谷洲卻不由分說地帶上了帽子,帶著她往外走。
佟聞漓眼神略過那筐子檳榔,想起跟阮煙的承諾,折回來也帶上。
*
天積寺早早地就擠滿了人,人人不離手的扁擔籮筐此刻都被放置在寺廟大門外,佟谷洲讓佟聞漓站在寺廟大門的那棵歪脖子樹下等他。
她往上抬頭,看到寺廟門口供奉的盤香倒立旋轉,那香熏的人眼花目眩。
她扭著腦袋試圖從那些盤香中找到哪裡是開始,哪裡又是結局,但修羅古剎目齜盡裂,青面獠牙,神佛惡鬼,實在是混淆難分。
於是她只能垂下頭來,背著那一筐的檳榔,看到眼前的佟谷洲費力地扒開人群,擠進前面扎推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里。
周圍四肢周全的人身強力壯,他靠著只有那一條能承重的腿擠在沙丁魚罐頭一樣的人群里。
她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到裡頭主事的人唾沫橫飛不耐煩地揮手,看到佟谷洲笑顏滿面地拿起那準備好的紅包,再看到原先一臉不屑的人嘖嘖嘴,在他面前的本子上揮舞著寫了幾個大字,然後佟谷洲一臉的緊張才鬆懈下來。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