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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佟聞漓翻了個身子,他出現在河內不稀奇,越南就這麼大,他生意哪裡都有,出差都是常有的事,只是從前他們沒有遇上過。
也是,她困於一方天地,他肆意自由,他們不應該有交集的,這次能碰上真的也是湊巧了。
也只有真正見到他的時候,她才會想起那些恍如隔世地在西貢的時光,想起那段她漂泊生命中產生的想要依賴的那些不成熟的情緒。
她想起他空蕩蕩的無名指……
而後她又轉了個身,風淡雲輕地告訴自己:「再遇到就再遇到唄,成年人處理問題不能逃避……」
怎麼說從前他也幫了自己許多,不管發生什麼,他總歸值得她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先生」的。
她揉了揉眼睛,強行撐起來洗漱,明兒早上還有課,她住得離學校遠,得早起。
*
九幾年的時候,河內街頭多的還是人力黃包車,充斥著一些摩的,更多的還是自行車。公共汽車雖然有,但難等,一個小時裡或者還等不上一輛。
佟聞漓沒買自行車,也捨不得打摩的,一般都是步行去學校。
這日清晨,一早起來就在下雨。
她衝下樓的時候沒看到在遠處的那輛黑色轎車。
佟聞漓撐了把傘,帆布包里放了今日的課業課本。她仔細地越過低洼的水坑,板鞋儘可能想踩在乾淨的石頭上,但雨水混著地上的泥水髒污,時不時染上的鞋頭讓她很懊悔今天穿了一雙白鞋子出來。
耳邊傳來低低的一聲鳴笛,佟聞漓以為是身後的車流擁堵,沒當回事,等到那車鳴聲再次響起的時候,她才覺得,那聲音像是在打招呼,於是她轉過身去,就在人人匆忙行進的路上,看到了一輛車。
她從前小,不覺得在自己腳下踩著的一方土地里,在所有人都要狼狽面對生活的時候,穩坐在昂貴的小汽車裡是一件奢侈並且讓人眼紅的事;但當她現在站在車外的時候,為自己的那點體面懊惱不知怎麼辦的時候,她知道了。
那是昨晚的那輛車。
「上車。」他不由分說。
佟聞漓沒道理跟他有什麼不悅的僵持的。
她打開車門收傘的瞬間,雨水從半邊打進來,她下意識地把帆布包護在懷裡,卻沒管自己的小半邊肩膀都被落濕了,連帶著她的髮絲尾上都沾著水珠。
「先生,您怎麼在這。」她得體地打著招呼,絲毫沒介意身上落水,或者說她沒有發現。
「要去參加一個講座,沒想到順道還能撿一隻落湯雞。」他伸手從后座拿過一條毯子,遞給她,\"擦擦。\"
佟聞漓看這毯子絲織精美,應該是不能碰水的嬌貴料子,她有些心疼,放下毯子,從座椅兩旁的中間擺置位上抽了幾張紙巾,「我用這個就好。」
先生也隨她。
「我以為您昨兒就走了。」佟聞漓擦著頭髮找著話題。
「以為?我以為你瀟灑背對我說一句拜拜之前至少能問一句我什麼時候來的,什麼時候又要走了。」
佟聞漓:……
行吧,她的確沒有真心地關心過他的來去,也不計算他們是否能有下一次會面。
她覺得他有點小氣,也有點記仇。
「學的是什麼?」他換了個話題。
佟聞漓眼見他盯著自己抱著的帆布包里露出來的課本一角看,於是把那書從包里拿出來,遞給他。
「法國古典文學」
他隨手一翻,落腳的那一頁介紹的是法國浪漫主義作家大仲馬。
「你最喜歡大仲馬的那部作品?」
課前抽問嗎?佟聞漓沒想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她想了想,「《基督山伯爵》」
「為什麼?」
「唔……」佟聞漓見他這麼問於是也就展開講講:「這是一個講的故事。我剛看完還沒多久,我讀這本書的時候,驚訝於裡面多面的人性,同時又感嘆于波瀾壯闊的節奏。那種手刃仇人的感覺,痛快人心。我覺得還錯。」佟聞漓這樣表達著自己的觀點,說完之後還得體地回問他:「先生,你覺得呢?」
他翻閱著她的書,聽完這話,微微抬頭,平靜地看著她:「我也覺得還不錯,我喜歡它裡面表達的等待和。」
「等待和救贖?」這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答案,她不覺得是他這樣在商場權海里遊刃有餘的人會說的答案。
「是的,等待主人公的新生,等待人生路上會遇到的救贖。」
他說完後,把書合上,放進她的帆布包里。
那真是讓人奇怪的答案,佟聞漓支著腦袋看著他,嘖嘖嘴:
「先生,我從前怎麼不知道,您在文學領域還這麼有研究。」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您為什麼老是嗆我。」她微微不悅。
「有嗎?」
「有,我感覺到了。」
他伸手敲了敲她的頭:
「就記得我嗆你,那我今天給你搭順風車的情誼,你記不記?」
第31章 再遇(二更)
他問她記不記得他給她搭順風車的情誼。
記得的, 他對她的好,她一直都記得。
如果沒有他,佟聞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 她會像一隻冬日來臨前驚恐不安的麻雀一樣,死在某日寒冷的清晨的。
但她如今羽翼漸長,齧齒鋒利, 躍躍欲試地能和他分辨幾句,那都得益於他的那一段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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