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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呢?留著遺言的紙呢?」楊舒厲聲問道。
顧言睨他一眼,轉身回到莊念床邊說,「燒了。」
「你!」楊舒瞠目欲裂的指向顧言,作勢就要撲上去,「你王八蛋!老顧留下最後的東西你竟然燒了,你王八蛋!」
她被下了逐客令,一屋子都是顧言的人又怎麼可能讓她真的碰到顧言。
她被推搡著向外,顧言的視線穿過推搡的人群,淡聲說,「別再打我媽媽的主意,這次你稍不留神,顧氏馬上就會更名改姓。」
楊舒聞聲忘了反抗,病房門就是這時從裡面猛地關上,她定定的站在門前許久未動。
她已經如願見到了戴淑惠,送人來醫院的路上狠狠教訓了她,雖然不足以紓解所有的恨,但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她這些年沒對顧言心軟過,生死之際也沒有對顧言喜歡的人心軟,如果不是為了顧穆琛留下的遺言,莊念現在恐怕已經死了。
所有她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卻在這一刻覺得心裡空了很大一塊。
她清楚,這一份空缺無關仇恨,是曾經密不可分的情義徹底斷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楊舒走後,顧言重新坐回莊念床前,雙手撐住膝蓋將臉埋進掌心。
剛才的一番話耗盡了他的所有,他無力的說,「都離開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夏青川和周易對視一眼,垂眸帶著所有人離開。
誰留下來都沒有用,顧言太理智清醒,他不需要安慰也不會被渺茫的希望哄騙,這一切他都經歷過,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等。
身邊的人逐一退出去,病房裡除了醫療設備偶爾發出幾個動靜,死寂一般。
顧言始終沒有抬頭,他的坐姿並沒有刻意端著,然而身體裡的每根筋骨脈絡卻都緊緊繃著,鈍痛從看不見摸不著的地方滲透進來,無從抵抗,無法消減。
倏地,房間的角落裡傳出一聲嘆息。
顧言不知道還有人沒走,意外的同時泛起抑制不住的憤怒。
他想不到下逐客令之後還有誰會執意留下,來挑戰他的底線。
掀開眼皮冷冷的看過去,而後微微一怔,啞聲叫道,「爺爺...」
「嗯,好孩子。」爺爺原本背著手,下巴微微揚起閉著眼睛,像是連多看這兩個孩子一樣都不忍心。
這會聽顧言叫了他一聲才將眼睛睜開,鬆開身後攥緊的手朝顧言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顧言起身將椅子給爺爺坐,卻被爺爺制止住,將他按了回去。
爺爺說,「的確不講道理,這世界上好多事情都不講道理,真讓人惱火。」
不知是因為爺爺的話還是因為爺爺落在肩上的手格外有力量,顧言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肩膀微垂,露出一抹脆弱的形狀。
「還記得古塘村的那個瘋男人嗎?」爺爺收回手坐在莊念的床邊,順著姿勢捏起了莊念的腿說,「他的父親要是活著,應該長我兩歲。」
「老哥是個好人,熱心,總是笑呵呵的,村裡頭誰家需要幫忙,准有他在。」爺爺徐徐說,「有一次他去幫鄰居家修房頂,那鄰居家的男人是個賭徒,沒人願意理,也只有他肯去幫忙。」
「結果那個賭徒趁著他幫忙幹活,摸到了他家,為了幾百塊把他媳婦弄死了。」爺爺說到這抬眼看顧言,嘆息一聲,「那個瘋子原來也並不是瘋的,是親眼看見媽媽的死才瘋了。」
「後來...老哥又活了幾年,最後因為自責跳河自殺了。」爺爺長吁一口氣,「好好的一個人,好好的一個家,他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可命運就是這麼殘忍,悲劇甚至延續給了子子孫孫,我們沒有辦法。」
顧言垂了垂眼,睨著莊念說,「所以做人不應該像我爸教的那樣善良,凡事都留一線餘地,我應該比他們更狠一點,早將他們的爪牙砍斷,讓他們萬劫不復自顧不暇。」
「我的故事還沒講完。」爺爺從前跟護理莊念的護工學過按摩手法,拇指按在穴位上才說,「其實知道他們家有錢的不止賭徒一個,賭徒去的時候,有人先他一步搶了那些錢,那人舉著刀,要先殺孩子。」
「賭徒將那人趕跑,只想拿著那些錢去城裡再也不回來,可女人死死拉住他不鬆手,他揮動手裡的刀是想讓女人鬆手,刀刃卻落在頸上。」爺爺說,「最後女人死了,孩子活了下來,還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剛開始那段時間,也美滿過。」
顧言有些意外的看向爺爺。
「爺爺是個大老粗,一輩子所見也就那麼多。」爺爺拍拍他的肩膀,「但我始終認為善有善報,惡有惡果,一切在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顧言似乎明白了爺爺的用意,開口問道,「爺爺,您覺得我不應該報復他們?怕我走歪路?」
顧言今天和楊舒說的每一句話,在旁人聽來都戾氣極重。
像是要暴走、不受控的肉食動物,不計任何代價撕咬毀滅所有令他受傷的人。
可爺爺卻搖了搖頭說,「都不是,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樣的。」
顧言狐疑的怔了一瞬,一時沒反應過來爺爺說這句話的意思。
倏爾,爺爺笑了一聲,語態輕鬆的說起來:
「楊舒這麼多年對你做的事已經無可挽回,她的心態也不會因為穆琛的一句遺言而立刻扭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