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頁
兩個人都沒帶手套,牽起的手掌很涼,顧言握著那隻手一起揣進了自己的羽絨服口袋裡,莊念配合的放鬆,在口袋裡攥緊了顧言的手。
「你自己弄,弄好要洗乾淨。」
這裡很自由,也值得懷念,但顧思念現在口中的『家』卻並不是村子另一頭的舊房子了。
回去的路上莊念一直都很安靜,還是像來時一樣會四處看看,很少主動說什麼,偶爾顧思念拉著他時他才會彎著眼睛回答。
如果說要失憶的人恢復記憶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那麼對於莊念來說,這種痛苦只會被無線的放大增加。
「休息一下,別再想了。」顧言捏了捏他的手說。
「嗯,放心。」莊念笑著回答。
下午兩個孩子睡覺,顧言處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爺爺用村里人送來的柴火把屋子燒暖,開門進屋的瞬間都會撲到面上一股熱氣。
莊念則在後廚房隔出來的小房間裡面洗了個澡。
浴霸和熱水器是那年醫援時顧言找人裝上的,還沒用過幾次,隔間雖然簡陋,但空間小,沒一會就蒸騰起了氤氳的霧氣,很暖和。
莊念站在水流下面,微微低著頭,滾燙的水把他的肩膀沖成粉紅。
鄉村里值得記住的淳樸寬闊的景色有很多,他的腦子裡卻只有那一顆佇立在簡易房外的柳樹。
漸漸的,樹在腦中變了模樣,乾枯的柳條上抽出細嫩的牙,長出翠綠的葉,風一吹,卷著幾朵如雲的絮吹遠了。
莊念捏緊了手,閉上了眼睛,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在距離那棵樹不遠的地方駐足。
風裡開始有了枝葉碰撞出的沙沙聲,他抬起眼眸,如蓋的枝葉下端正的站著一個人,那人利落的短髮飄動,指尖香菸繚繞,每個細節都很清晰,臉卻是模糊的。
倏地,那人丟掉香菸對他抬了抬手,迎面走了過來。
欣喜雀躍的同時,恐懼又抗拒。
驀地,莊念的心仿佛被擰成了一團,太痛苦了,疼到近乎失語。
滾水仿佛堵住了鼻腔,莊念向後踉蹌一步,磕在淋浴上也不覺疼,開始大口的喘息。
一時間身體裡仿佛出現了兩個人,一個迫切的想要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讓自己更疼,另一個則拼命制止。
「念念,還沒有洗好嗎?」
突然,門外面響起顧言的聲音。
莊念猛地回過神來,抬頭才發現熱水器上的紅燈已經盡數變成綠色。
他在這裡呆太久了。
咚咚--
「念念?」門把手上下動了兩次,莊念一時忘了自己是否鎖了門,下意識的拍滅了隔間的燈。
顧言站在門外,鞋尖向後退開一寸,看到門縫裡透出的光線暗了下去,皺了皺眉。
「洗好了。」莊念儘量控制住聲音里的異樣,「很快。」
周圍變成漆黑一片,只剩了水聲和微弱的呼吸聲,莊念關了水,微顫的手拿下掛在門上的浴巾把自己圍住。
「開門。」
門外,顧言的聲音沒多大,許是怕吵到孩子們,但他的語氣卻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莊念呼吸淺淺一滯,隔著黑暗望向門口,站在地上的腳不安的靠在一起蹭了蹭腳踝。
他沒有反抗,直覺告訴他現在還是不要反抗的好。
生活在顧言的眼皮底下,要藏起一個秘密太難了。
咔噠--
門鎖從裡面打開,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起開一條縫,裡面黑黢黢的,沒看到莊念的人,反倒先湧出一團繚繞水汽。
顧言盯著那條門縫,眉心蹙的更緊。
剛要抬手推門,裡面伸出一截細白的手腕,精準的抓住了他,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就被一起反鎖在了漆黑逼仄的空間內,和莊念一起。
「弄傷了?」顧言說。
被水汽瞬間包裹,T恤和休閒褲仿佛貼在了身上,帶著一絲清涼的黏膩。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啪嗒一聲浴巾掉在水裡的聲音,緊接著,他被對面的人嚴絲合縫的抱住。
莊念身上帶著沐浴後的潮,卻比周遭盪起的水汽暖得多。
他的身上有玫瑰花的味道,是在村子裡唯一一家超市里買的,雖然廉價,卻意外的好聞,很甜。
顧言從前嫌味道太不清爽所以只用過一次,但在這一刻,他卻立刻產生了把家裡所有的沐浴乳都換成這種香味的衝動。
「別藏著。」他開口的聲音比以往要沉,也尤其性感,「受傷了也沒關係,你不用跟我藏著這些。」
關著門,黑了燈,顧言幾乎能肯定莊念是弄傷了自己不想讓他知道。
「燈打開,讓我看看傷在哪?」顧言抬起手,繞過肩膀摸了摸莊念右肩,指尖一頓。
一層比水粘稠的液體粘在上面。
「別擔心。」一直沉默的莊念終於發出一點聲音,「就你摸到的那一塊,抓破了。」
顧言於黑暗裡沉下了臉。
他一向果決,能在最混亂的時刻做出最明智的判斷和選擇,哪怕是必敗的局勢也能奇蹟般的扭轉局勢。
可來到這裡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懷疑自己。
帶莊念記起來,打著未雨綢繆的旗號,是否真的正確。
「我去拿藥。」他向後退一步,馬上被莊念摟回來。
「別走。」莊念緊緊抱著他,眼睛已經完全適應黑暗,能看到對方的一點輪廓,「我沒你想像的那麼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