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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地下車庫上樓,坐上電梯,在醫院虛設的空調下整個人汗流浹背,蓬鬆利落的短髮鬢邊汗濕了,汗珠沿著薄削的下頜線淌下去。
旁邊一起上樓的女生瞧見,紅著臉摸出一張面巾紙遞過去。
顧言垂目掃了一眼,沒有接,「謝謝,我到了。」
他拎著冒熱氣兒的飯菜趕到病房,今天負責照顧莊念的是周易。
原本是想請個護工來照顧,但身邊這幾個人和他一樣,都不放心,於是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他們排好了工作表,比去外面打工賺錢積極的多。
「喲,真準時啊,顧老闆。」周易接過飯菜,「聽說你去年看好的那塊地皮這幾天價錢翻了十倍,你在這方面簡直是賭神啊。」
顧言應了一聲,「本以為把手續批下來才會漲,沒想到旁邊的跨江大橋提前修建,動工手續恐怕不好辦了。」
周易喝了一口鯽魚湯,「我靠,那怎麼辦。」
顧言脫掉西裝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順便脫掉皮鞋換成了拖鞋,抬手解開袖口的口子,把空調向上調到了26度,「走一步看一步。」
他去到莊念床邊,躬身吻了吻他,拇指指腹在他眼瞼上摩挲著說,「我回來了,很想你。」
周易看著他,抿著唇輕聲嘆了口氣,回過身去繼續喝湯。
快一年了,他們的病床還是那麼挨靠著,莊念一邊,顧言睡在另一邊。
顧言家裡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就把家正式搬到了醫院,除了必須親自去辦的業務之外,他的每一分鐘都守在這間病房裡,守著莊念。
他說完親昵肉麻的話,隨手拉上了頂板上的布簾。
周易回頭看他,「中午擦晚上洗,用得著天天這樣嗎?」
「天熱,容易出汗,他那麼愛乾淨,會不舒服。」顧言端著臉盆去衛生間打了溫水,褪去莊念的衣服,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將人打理的清清爽爽。
就是因為顧言把人照顧的太好了,莊念這段日子除了瘦一點,每天都像睡著了一樣,外貌上沒什麼變化。
周易欲言又止,最終埋下頭去,什麼都沒有說。
對於昏迷不醒的患者而言,時間拖得越久,醒來的概率越低。
『一年』幾乎是每個醫生判斷患者還會不會醒來的重要節點。
周易不忍心戳破,也不敢戳破,他有時候挺希望顧言能自己看清現實停下來的。
照顧植物人的家屬周易見得不少,行至中途放棄的、崩潰的,十個人當中要占八個。
除了要面對昂貴的治療費用,更致命的打擊是日復一日的無望。
每天滿懷期待的看著床上還有呼吸的人,總覺得下一刻人就會醒過來,然後一天接著一天重複的等待著,一天接著一天重複的失望著。
...
顧言用一個中午的時間把莊念收拾好,又換了一套嶄新的真絲睡衣,漂亮的奶黃色,親夫柔軟,一套睡衣,比顧言身上的一整套行頭都要貴。
系好身前的紐扣,顧言提著唇角用手去勾莊念秀挺的鼻樑,「今天也很可愛。」
他湊近對方,用薄唇含住對方的耳垂,聲音裡帶著蠱惑的沙啞,「再不醒來,要給你穿更過分的了。」
說完,他久久盯著那張熟睡一樣的溫柔面龐,像往常一樣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腮邊的頜骨輕輕動了動,不動聲色的捏緊了拳,「不出聲就當你答應了。」
最希望莊念醒過來的人是他,品嘗最多失望的人自然也是他。
這兩百多天來他也不是一直情緒穩定,也崩潰過,甚至一個人藏起來偷偷哭過,但在莊念面前,他連氣都沒有嘆過一聲。
夏青川說他聽得見,那顧言就讓他聽見的所有都是快樂的,像一種固執的、執拗的補償。
他確信莊念聽的到,也感受得到。
「念念,下周是我們兩個的生日。」顧言說,「我們今年又可以一起過生日了,以後的每一年都可以一起過。」
說到這,周易從白米飯里抬頭。
大學畢業之後周易就沒在正日子給顧言慶祝過生日,再後來每年的那一天又都被莊念拉出去猛灌長島冰茶。
明明就是去年的事,卻感覺日子已經過了好久。
他將含著的米飯囫圇咽下,「以前每次你過生日都玩消失,你都去哪過,跟誰過的?」
顧言沒有回答,他把遮擋的布簾拉開,看著陽光透過薄薄的輕紗慢慢落在莊念身,提唇笑了笑。
莊念是個孤兒,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那一天。
很小的時候兩人就約定過,他們都要在同一天過生日,他們要過同一個生日。
所以哪怕分手的那些年,每年的生日他也都是跟莊念一起過的。
莊念坐在零度酒吧的吧檯,他坐在他身後半躍層的二樓包房裡面...看著他。
第一百一十九章
顧言下午約了個重要的客戶要見,匆匆吃了些東西就先離開醫院,從地下車庫碰見剛下庭趕來的夏青川。
「正好,之前在微博上造謠的那幾個人已經起訴了,很快就會出結果。」夏青川把文件從文件包里拿出來,「你帶回公司還是給你放在莊那?」
顧言喜歡聽夏青川和他說話時不自覺提到莊念,這樣的感覺就像莊念醒著,在這棟冰冷的樓里等著他。
「放念念那,我晚上回來再看。」顧言說罷,打開車門上車之前又說,「下周三念念過生日,記得把工作推了,來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