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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珩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有意識睜開眼的時候,他感覺嘴裡有溫熱的水流過。
霍閻生硬地掰開他的嘴,把藥片塞進去,聲音沒有溫度,沒有起伏:「吞下。」
霍珩乖乖吞了藥片,抱著季美利留給他的大熊玩偶又睡下了。
沒有大熊抱,他睡不踏實。
睡夢中,霍珩夢到了季美利,他蜷縮著身體偎依在大熊玩偶里,聲音嘶啞夢囈著,他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只知道自己醒來的時候,霍閻漆黑的眼眸正專注地盯著自己。
霍珩伸手擦掉了眼角的淚,倔強地把頭扭向另一邊。
霍閻拿出耳溫槍往霍珩耳朵里探,看了眼溫度後說了句:「晚上別蹬被子。」然後離開了。
房門被關上,霍珩這才重新扭過頭來,看了眼床頭桌上的時鐘——凌晨三點半。
所以霍閻一直沒睡,陪在這裡,等自己退燒嗎?霍珩心想。
霍道文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偶有幾次回來,都是跟陶瑞鈺爭吵不斷,最終不歡而散。
霍珩對霍道文不親近,霍閻亦是如此。
霍道文也不是沉溺於孩子和家庭的人,他有他的事業和外面不間斷的女人,他沒空在乎大房子裡的三個人過得好與不好。
有時候霍珩會有種和霍閻母子倆相依為命的錯覺,霍珩在這裡是孤獨的,可他覺得身處這空蕩家裡的霍閻母子倆,也是孤獨的。
霍珩第一次叫霍閻哥哥的時候,是霍珩的生日。
那天他格外想念季美利,可是寄人籬下的他,不能光明正大地想念自己的媽媽。
雖然陶瑞鈺從來沒有為難過他,但他知道自己的出生,在這個家裡是噁心人的一根刺般的存在。
有時候他自己都厭惡自己的存在。
在他過去的十四年裡,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見不得光的存在,儘管現在霍道文把他公布於眾,但他無比清楚自己的地位。
他是不值得一提的私生子而已。
所以,霍道文當然不會記得他的生日。
那天放學,霍珩不想回那個並不溫暖的大房子,於是他給司機發了信息,便一人乘坐大巴車,去往郊外的墓園,給季美利帶去了一束花。
「媽,我想你了。」霍珩站在空蕩蕩的墓園裡,找不到一個可以擁抱他的人。
霍珩在墓園裡站了好久,直到夜晚降臨,他才坐上從墓園出發回市區的末班車。
等他到市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這期間他的手機沒有響過一次,他覺得即便自己在此刻死了,也沒有人會注意會在意。
霍珩經過便利店的時候,腳步微停,然後進店買了五瓶易拉罐啤酒和一包煙。
他在馬路牙上坐下,開了一罐啤酒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這是他第一次喝酒,酒並不好喝,但這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因為他是想尋醉,而不是在品酒。
很快第一瓶易拉罐空了,他又拉開第二罐,依然是大口大口地喝,酒從嘴角流出,沾濕了他的衣領,喝完第二罐,他終於感覺有一絲輕飄飄的愉悅從體內升騰。
霍珩無聲地笑了,然後用微抖的手指打開那包香菸。
「會抽嗎?」
一雙運動鞋停在霍珩視線里,霍珩順著小腿視線一路向上,看到了面無表情的霍閻。
他不知道這麼晚了,霍閻為什麼會出現在他面前,但他沒有理霍閻,繼續點菸,把菸嘴叼進嘴裡,打火機里的火苗靠近菸頭,他深吸一口,然後嗆地咳出眼淚。
霍閻自始至終沒再出任何聲響,只是看著霍珩不熟練地抽著煙。
霍珩自顧自地打開第三罐酒,兩指夾煙,單手拿酒,一仰而盡,然後指尖煙燻紅了他的眼眶。
繼而第四罐,第五罐,都被他老牛喝水般地猛灌進肚。
霍閻一直在一旁看著他。
只剩半包煙的時候,霍閻終於抽走了他手裡的煙。
「可以了,小朋友,抽菸喝酒你已經學會了。」霍閻淡淡開口,聲音透著慣有的冷漠。
霍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酒精上頭,令他感到很開心,他第一次沖霍閻笑了。
「今天是季美利生我的日子……嘿嘿……」霍珩笑得很燦爛,臉上出現孩子般的純真,「今天應該是個開心的日子……」
霍珩說完,踩著虛浮的腳步一深一淺地走了,他沒有在意身後默不作聲跟上來的霍閻。
走了一段路,霍珩迷失了方向,他找不到回大宅子的路,他停下腳步,無助迷茫地看著四周陌生的景象。
一條小路,昏暗無人,小路兩側是一排排高低錯落的老房子。
霍閻在他身後停了下來。
兩人緊隔幾步距離。
「可是把我生下來,真的會有人開心嗎……」霍珩突然輕聲道,他沒有看霍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季美利說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可是她卻把我拋下了……」霍珩踉踉蹌蹌地轉身,終於看向身後的霍閻,他咧嘴一笑,帶著醉意,「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來愛我了……」
霍珩嘴角微癟,像是有萬般委屈卻又倔強地不肯泄露,只是紅紅的眼眶出賣了他此刻的脆弱。
霍閻看著比自己小兩歲的霍珩,依舊一言不發。
霍珩站了一會,像是體力不支,一屁股蹲坐在地,他把腦袋埋在胳膊彎里,沒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