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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灃默然不語,何敘安見他不做聲,覺得把握又大了幾分,於是道:“程小姐出身世家,想必亦是通qíng達理,而尹小姐那裡,所失不過是個名分,六少以後就算對她偏愛些,程小姐必然也可以體諒。”
慕容灃只覺得太陽xué處青筋迸起,突突亂跳,只是頭痛yù裂,說:“我要想一想。”何敘安起身道:“那敘安先告退。”
屋子裡雖然開著數盞電燈,青青的一點光照著偌大的屋子,沙發是紫絨的,鋪了厚厚的錦墊,那錦墊也是紫色平金繡花,蒼白的燈光下看去,紫色便如涸了的血一樣,連平金這樣熱鬧的繡花樣子,也像是蒙著一層細灰。慕容灃本來心煩意亂,只將那銀質的煙盒“啪”一聲彈開,然後關上,再過一會兒,又“啪”一聲彈開來。朱舉綸適才一直沒有說話,此時仍舊慢條斯理地抽著煙槍,慕容灃終究耐不住,將煙盒往茶几上一扔,在屋子裡負手踱起步子來。朱舉綸這才慢吞吞地將煙鍋磕了兩下,說道:“天下已經唾手可得,六少怎麼反倒猶豫起來了?”
慕容灃臉上的神色複雜莫測,停住腳站在那裡,過了許久,只是嘆了一口氣。
靜琬素來貪睡,這兩天因為jīng神倦怠,所以不過十點鐘就上chuáng休息了。本來睡得極沉,迷迷糊糊覺得溫暖的唇印在自己嘴角,呼吸噴在頸中極是蘇癢,不由身子一縮:“別鬧。”他卻不罷不休纏綿地吻下去,她只得惺忪地睜開眼:“今天晚上怎麼回來得這樣早?”慕容灃“嗯”了一聲,溫聲道:“我明天沒有事qíng,陪你去看紅葉好不好?聽說月還山的紅葉都已經紅透了。”靜琬笑道:“無事獻殷勤。”他哈哈大笑,隔著被子將她攬入懷中:“那麼我肯定是想著頭一樣。”她睡得極暖,雙頰上微微烘出暈紅,雖然是瞪了他一眼,可是眼波一閃,如水光瀲灩,他忘qíng地吻下去,唇齒間只有她的甘芳,她的呼吸漸漸紊亂,只得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他終於放開她,他已經換了睡衣,頭髮也微微凌亂,他甚少有這種溫和平靜,叫她生了一種奇異的安逸。他撐起身子專注地端詳著她,倒仿佛好幾日沒有見過她,又仿佛想要仔細地瞧出她與往日有什麼不同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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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灃心中還惦記著靜琬(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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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棉被子太暖,她微微有些發熱,嗔道:“怎麼這樣子看人,好像要吃人一樣。難得這麼早回來,還不早點睡。”慕容灃笑起來:“我不習慣這麼早睡。”靜琬將他一推:“我反正不理你,我要睡了。”慕容灃道:“那我也睡了。”靜琬雖然攥著被子,禁不住被他扯開來,她“噯”了一聲:“你睡你的那chuáng被子……”後面的聲音都湮沒在他灼熱的吻里。他緊緊地箍著她,仿佛想要將她揉進自己體內去一樣,她有些透不過氣來,他啃齧著她細膩的肌膚,qíngyù里似有一種無可抑制的爆發,他弄痛了她,她含糊地低呼了一聲,他卻恍若未聞,只是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癲狂,將她整個地吞噬。
夜靜到了極點,遠處牆外崗哨的腳步聲隱約都能聽見,遙遙人家有一兩聲犬吠。近在咫尺輕微的嘀嗒聲熟悉而親切,他醒來時恍惚了一下,才聽出原來是自己的那塊懷表。後來那懷表給了她,如今也一直是她帶在身上,她習慣將那塊懷表放在枕下,他想拿出來看看時間,觸手卻是冰冷的金屬,原來是自己的手槍。他將槍推回枕下,這麼一伸手,不意間觸到她的長髮,光滑而細密,有淡淡的茉莉清香,是巴黎洗髮水的香氣。
她睡得極沉,如無知無識的嬰兒一樣,只是酣然睡著,呼吸平穩而勻和。他支起身子看她,錦被微褪下去,露出她光潔的肩,溫膩如玉。他慢慢地吻上她的肩頸之間,他下巴上已經微生了胡碴,刺得她微微一動,她這樣怕癢,所以最怕他拿鬍子扎她。極遠傳來一聲jī啼,天已經要亮了。
他這天沒有辦公,所以睡到很晚才起來,和靜琬吃過了午飯,就去月還山看紅葉。本來早上天氣就是yīn沉沉的,到了近午時分天色依舊晦暗得如同huáng昏。上山只有一條碎石路,汽車開到半山,他們才下了車。山上風大,chuī得靜琬獺皮大衣領子的風毛拂在臉上,痒痒的惹她用手去撥。崗哨早就布置了出去,蜿蜒山路兩側背槍的近侍,遠的那些已經看不清了,都是一個一個模糊的黑點。
滿山的紅葉早已經紅透了,四處都像是要燃起來一般火紅得明艷,楓樹與槭樹的葉子落了一地,路上都是厚厚的積葉,踏上去綿軟無聲。他牽著她的手,兩個人默默往前走,侍衛們自然十分識趣,只是遠遠跟著。山路之側有一株極大的銀杏樹,huáng絹樣的小扇子落得滿地皆是,她彎腰去拾了幾片,又仰起頭來看那參天的樹冠。他說:“倒沒瞧見白果。”她說:“這是雄樹啊,當然沒有白果。”環顧四周,皆是艷艷的滿樹紅葉,惟有這一株銀杏樹,不禁悵然道:“這麼一棵雄樹孤零零地在這裡,真是可憐。”
慕容灃本來不覺得有什麼,忽然聽到她說這麼一句話,只覺得心中一慟,轉過臉去望向山上:“那裡是不是一座廟?”靜琬見一角粉huáng色的牆隱約從山上樹木間露出來,說:“看樣子是一座廟,咱們去瞧瞧。”
她雖然穿了一雙平底的鞋子,但只走了一會兒,就覺得邁不動步子了,一步懶似一步,只覺得雙腿似有千斤重。他看著她走得吃力,說:“我背你吧。”她嗔道:“那像什麼話。”他笑道:“豬八戒還不是背媳婦。”她笑逐顏開:“你既然樂意當豬八戒,我可不能攔著你。”他也忍俊不禁:“你這壞東西,一句話不留神,就叫你抓住了。”他已經蹲下來:“來吧。”她遲疑了一下,前面的侍衛已經趕到廟裡去了,後面的侍衛還在山路下面,林中只聞鳥啼婉轉,遠處隱約閃過崗哨的身影,她本來就貪玩,笑著就伏到他背上去,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背著她拾階而上,青石板的山石階彎彎曲曲地從林間一路向上,她緊緊地摟在他頸中,頭頂上是一樹一樹火紅的葉子,像是無數的火炬在半空中燃著,又像是chūn天的花,明媚鮮妍地紅著。天色晦暗yīn沉,仿佛要下雨了,鉛色的雲低得似要壓下來。他一步步上著台階,每上一步,都微微地晃動,但他的背寬廣平實,可以讓她就這樣依靠。她問:“你從前背過誰沒有?”他說:“沒有啊,今天可是頭一次。”她將他摟得更緊些:“那你要背我一輩子。”
她從後面看不到他的表qíng,他一步步上著石階,大約因為有些吃力,所以聲音有一絲異樣:“好,我背你一輩子。”
山上是一座觀音廟,並沒有出家人住持,只是山中人家逢節前來燒香罷了。侍衛們查過廟裡廟外,就遠遠退開去了,他牽了她的手進廟裡,居中寶相尊嚴,雖然金漆剝落,可是菩薩的慈眉善目依舊。她隨手摺了樹枝為香,cha到那石香爐中去,虔誠地拜了三拜。他道:“你居然還信這個?”
她臉上忽然微微一紅:“我原本不信,現在突然有點想信了。”
他問:“那你許了什麼願,到時候我好來陪你還願。”她臉上又是一紅,說:“我不告訴你。”他“嗯”了一聲,說:“那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求菩薩保佑咱們兩個。”她暈cháo滿面,無限嬌嗔地睨了他一眼:“那你也應該拜一拜。”他說:“我不信這個,拜了做什麼?”她輕輕扯一扯他的衣袖:“見佛一拜,也是應當的。”他今天實在不忍拂她的意,見她這樣說,於是就在那塵埃里跪下去,方俯首一叩,只聽她也一同俯首下拜,祝語聲音雖低,可是清清楚楚地傳到耳中來:“願菩薩保佑,我與沛林永不分離。”
地上的灰塵嗆起來,他咳嗽了一聲,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溫軟綿柔,她問:“你怎麼了,手這樣冷?叫你穿大衣又不肯,扔在車上。”他說:“我不冷。”蹲身下去,替她撣盡旗袍下擺上的灰塵,方才直起身子說:“走吧。”
廟後是青石砌的平台,幾間石砌的僧房早已經東倒西歪,破爛不堪,台階下石fèng里一株野jú花,開了小小几朵金huáng,在風中荏弱搖曳,令人見而生憐。因為風大,她擁緊了大衣,他緊緊摟著她的腰,只聽松風隆隆,寒意侵骨。她qíng不自禁向他偎去,他將她抱在懷中,她的發香幽幽,氤氳在他衣袖間。他低聲說:“靜琬,有件事qíng我要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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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灃心中還惦記著靜琬(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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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起臉來看他:“什麼事?”忽覺一點冰涼落在臉上,零零星星的雪霰子正落下來。她“啊”了一聲:“下雪了。”
稀稀落落的雪粒被風卷著打在身上,他在她鬢髮上吻了一吻,山間風大,他的唇也是冰冷的。他說:“時局不好,打完了穎軍,我打算對昌鄴宣戰。”她輕輕地“啊”了一聲,他說:“你不要擔心,雖然沒有把握,可是我很有信心,只要北線穩固下來,昌鄴只是遲早的問題。”她明知他的抱負,雖然擔心不已,可是並不出言相勸,只轉過臉去,看那雪無聲地落在樹葉間。
他說:“對昌鄴這一戰……靜琬……我希望暫時送你出國去,等局勢平定一些,再接你回來。”她不假思索地答:“我不去,我要和你在一塊兒。”他的手冰冷,幾乎沒有什麼溫度:“靜琬,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你陪著我固然好,但我希望你讓我安心。”
雪霰子細密有聲,越來越密地敲打在枝葉間,打在人臉上微微生疼,他突然緊緊地摟住她:“靜琬,你答應我,給我一點時間,等局勢一穩定下來,我馬上接你回來。”她心中萬分不舍,明知今後他要面臨的艱險,可是也許正如他所說,自己在軍中總讓他記掛,而自己平安了,或者可以讓他放心。更何況……她的臉又微微一紅,說:“好吧,那我回家去。”
他才明白過來她說的“家”是指承州自己家中,見她一雙澄若秋水般的眼眸望著自己,目光里的真切熱烈卻如一把刀,將他一刀一刀剮開凌遲著。他幾乎是本能般要逃開這目光了:“靜琬,你回承州不太方便……到底沒有正式過門,家裡的qíng形你也知道,我不願意委屈你。我叫人送你到扶桑去,等局勢稍定,我馬上就接你回來。”
她知道慕容府里是舊式人家,規矩多,是非也多,自己並未正式過門,前去承州到底不便。如果另行居住,是非更多,或者避往國外反倒好些。左思右想,見他無限愛憐地凝望著自己,那樣子幾乎是貪戀得像要將她用目光刻下來一樣,她縱有柔qíng萬千,再捨不得讓他為難,說:“好吧,可是你要先答應我一樁事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