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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人正是祝依依的四表兄侯季昌,他與一班jiāo好亦在此吃飯。那些人皆知他苦追凌波不得,今日又見凌波與一年輕軍官前來吃飯,兩人神色十分親昵。那班jiāo好皆是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物,自然對侯季昌出言戲諧。侯季昌臉面上下不來,此時藉機大大的發作出來。
那些人見凌波出言厲害,於是起鬨笑話:“季昌,聽見沒有,人家顧小姐還嫌你不自重呢。”侯季昌見凌波出言維護,滿腔妒火更盛,聽到相jiāo笑話,更覺臉面盡失。回頭狠狠瞪了清鄴一眼,清鄴亦猜了三分,他不yù與這些紈絝公子多說,攜了凌波便走。
侯季昌見他二人相攜而去,妒火中燒,另一位劉師長的兒子劉寄元,素來與他有些心病,此時將他肩膀一拍,不無興災樂禍的說:“死心吧,人家名花有主,你只有望洋興嘆。這口氣再難咽下去,也只能咽下去了。”
侯季昌冷笑一聲,說道:“我偏不信這個邪。”
寄元挑起大拇指,說:“有志氣,咱們拭目以待。”
本來他們還要去跳舞,結果經此一事,侯季昌不免沒了興致,於是就此和他們別過,自己坐了汽車回家去。
侯府的宅子在南園巷,原是前朝敬昭公的舊宅花園,數年前侯鑒誠就職衛戍警備司令,於是將這片廢園買了下來,大肆經營,建成了中西合璧的深宅大院。水門汀澆的車道,從大門一直通到花園裡頭的洋樓前。侯季昌坐的汽車在樓前停下,樓前本來有兩盞雪亮的路燈,隔著花壇望見停了一溜黑色的汽車,不由隨口問迎出來的聽差:“又在這裡開會?”
那聽差答:“司令今天在家請客。”侯季昌問:“都是哪些客人?”那聽差答:“有曹軍長、魯師長、孫主任,還有軍部的徐參謀、杜參謀。”
侯季昌聽說孫世聆也來了,心中忽的一動,已經有了計較。說:“都是幾位叔伯,我理應去斟杯酒。”於是進了門,徑直往東邊餐廳里去。只聞笑語喧譁,父親與幾位客人推杯問盞,正在酒酣耳熱之時,見他進來,侯鑒誠果然招呼他:“季昌,來給幾位叔伯敬杯酒。”
侯季昌於是執了酒壺,斟了一遍酒,等斟到孫世聆面前時,特意叫了聲:“孫伯伯”扶起酒杯,向他眨了眨眼睛。那孫世聆最是八面玲瓏,不動聲色接過酒杯,笑道:“世侄客氣了。”
侯季昌斟過酒後,藉機退了出去,在小客廳里靜靜坐了會,無聊又摸出支煙來抽著,一枝煙還沒有抽完,孫世聆果然來了,一見面就笑,說:“上次軍需的事qíng還沒有多謝世侄。”侯季昌笑道:“孫伯伯說哪裡的話,人家也是賣您的面子,我不過替您跑跑腿罷了。”孫世聆道:“我心裡是清楚的,要不是世侄奔走,這筆買賣遲早得砸在手裡。以後若有什麼事qíng,儘管來找孫伯伯的麻煩就是。”
侯季昌笑道:“孫伯伯既然這樣說,我也不客氣了,眼下正有一樁事qíng,想要麻煩您幫忙。”便將凌波的事qíng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說道:“我倒也沒旁的意思,只是我和顧小姐本來兩qíng相悅,那小子突然橫出來cha了這麼一扛子,實在叫人氣忿不過。”
孫世聆將大腿一拍,說:“竟然敢挖世侄你的牆角,連我聽著就來氣。”對侯季昌道:“世侄請放心,這個人只要是在軍中,我一準能將他找出來,替世侄出這口惡氣。”
侯季昌笑道:“那就有勞孫伯伯了。”
他不問孫世聆打算如何去著手,亦不問他找出此人後將採取什麼行動。孫世聆乃是qíng報二處的副主任,這個機構獨立於軍政之上,直接受命於慕容灃。素來肆無忌憚,行事極為迅疾狠辣。他三言兩語請動了孫世聆去和清鄴為難,料想不弄得他身陷囹圄,也要弄得他丟官去職。
5回覆:凌波不過橫塘路(碧甃沉番外)作者:匪我思存
舊曆初四本來是凌波的生日,祝依依約了幾位女同學替她慶生,於是凌波做東,在小館子裡請吃飯。年輕的女學生們湊在一塊兒,自然嘰嘰喳喳十分熱鬧。堂倌拿了菜牌子來,凌波便讓大家點菜,祝依依拿了菜牌子在手裡,裝模作樣的看了一會兒,一本正經的說:“不拘什麼菜,揀最快的來做,我們吃了好趕緊走。”
凌波說:“做什麼要這樣慌慌張張的樣子,既然來吃飯,安逸吃一頓難道不好嗎?”
祝依依拿菜牌子擋住半邊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瞟著凌波,拖長了聲音說:“當然要趕緊吃完了讓你早早回去,這樣的良辰美景,怎麼可以辜負?”
凌波這才回過味來,作勢就要打,另一個同學笑道:“凌波的那位密斯脫,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不知道他是什麼樣子,有機會總要介紹給我們認識的好。”凌波說:“還不是兩隻眼晴一張嘴,有什麼好看的,不過你們如果想見一見,有機會一定介紹給你們。”
祝依依率先鼓起掌來,笑道:“這樣落落大方,才是我認得的顧凌波。”旁的幾位同學也跟著噼噼啪啪的鼓起掌來,凌波自己也禁不住好笑。一時大家說笑著點了菜,熱熱鬧鬧的吃了一頓飯。
都是些女孩子,並不會喝酒,所以這頓飯也不過吃了個把鐘頭。初夏時分日子漸長,從館子裡出來天色還沒有完全黑透,祝依依是有汽車來接的,她住城南,與兩位女同學都是順路,於是一塊兒走了。凌波執意不讓她送,自己雇了一輛三輪車回家去。
一進家門口,就聞到一股菸葉子的味道,心下高興,加快了腳步掀簾進了上房,問:“是張叔叔來了嗎?”
張繼舜放下菸袋,喜孜孜站起來,端詳她片刻,說:“大小姐又長高了。”
顧母笑道:“和男孩子一樣,又不懂事,見了張叔叔也不行禮。”
凌波於是深深鞠了一躬,說道:“張叔叔好。”張繼舜連忙伸手攙住,連聲說:“不敢當不敢當。”從懷中取出一樣事物,說:“今日是大小姐的芳辰,本來拿不出手,只是我們幾個老兄弟的一點心意,大小姐留著玩吧。”
凌波見是一對白玉小兔,用紅絲絨結成一併,jīng巧可愛——她本來是屬兔的,顧母已經攔住了,說:“哪能給這樣的東西給她,太貴重了。”張繼舜執意道:“雖是漢玉,也值不了幾個錢,總歸是大家的一點心意,夫人和大小姐若是不肯收下,我可沒老臉回去對他們說。”
顧母見他這樣說,也只得罷了,凌波素來與張繼舜最為親厚,年來不見更是親熱,纏著他問東問西,張繼舜相來待她視若己出,咬著煙管吞雲吐霧,笑咪咪的同她說話。正講到興頭上,忽然聽見有人輕叩院門。
凌波猜是楊清鄴來了,因早知張繼舜今日必來,所以也存了讓他見一見清鄴的意思——她自幼喪父,是幾位父執輩的叔伯多年來輪流照顧她們母女的生活,所以在她心裡將張繼舜視作父親一般。
她說:“我去開門。”起身匆匆出去,打開院門,果然是清鄴。他抱著一大捧百合,在滿天清輝下,但見花白似雪,中人yù醉。凌波心中一甜,清鄴已經說:“生日快樂。”將花送入她懷中,她抱著花兒,轉眸一笑,一雙眸子卻比星光更加醉人。她說:“進來吧。”又告訴他:“老家有位張叔叔來看我們,正好請你見一見他。”
清鄴知她沒有父親,這位張叔叔既是父執輩的長輩,那麼她的意思他亦猜到了三分,隨了她進屋之後,見客座上坐著一位老者,不過五十餘歲年紀,清瘦的臉上一雙眼晴極為有神,目光炯炯的向自己望來。
凌波道:“這位是張叔叔。”清鄴連忙行禮:“張叔叔好。”張繼舜亦十分客氣,起身還禮,目光打量,見這年輕人氣質英武,年紀雖輕,但隱隱有一種凜然之氣。心下暗暗叫了聲好,大家坐下,張繼舜便有意與清鄴攀談,見他應對極是敏捷得體,又增了幾分喜歡。待聽到清鄴出身稷北,不由“哦”了一聲,說道:“稷北的學生,歷來都十分有出息。”
清鄴道:“前輩謬讚了。”
張繼舜對他十分滿意,趁他不備悄悄向凌波打了個手勢,翹起大拇指搖了一搖,示意贊她好眼光。凌波心中一樂,更加高興。張繼舜又與清鄴論起前線戰事,清鄴剛從南方前線回來,自然十分熟悉,張繼舜談興大起,大有相見恨晚之感,一老一少二人說到痛快處,皆是開懷大笑。
作者:dengqian_rain2007-7-1321:01回復此發言
6回覆:凌波不過橫塘路(碧甃沉番外)作者:匪我思存
顧母本來猶存了一分擔心,見了這種qíng形,才算放下心來。四人都十分高興,一直談到夜深,清鄴與張繼舜方才告辭而去。
到了第二日,張繼舜重來拜訪,因凌波去上學了,於是他在顧母面前將清鄴又誇了一遍,說道:“大小姐眼光真的不錯,這個人的人材品格,那真是沒得挑剔了。”
顧母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只可惜是個當兵的。”
張繼舜道:“夫人的意思我明白,繼舜是個粗人,說出的話夫人莫要見怪。事qíng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夫人也總是說,塵歸塵,土歸土,活著的人要往前看,何況他只是吃一碗軍糧飯,並沒有關係的。”
顧母說:“我是怕你們老哥幾個心裡犯嘀咕,怎麼說只有這麼一點血脈,嫁給個吃他家軍糧的,我怕你們心裡會有別的想法。”
張繼舜淡淡一笑,說:“如今是他家的天下,吃他家軍糧的人,又何止千人萬人,何必在這上頭計較呢。”
顧母點一點頭,說:“我也是這樣想的。”
張繼舜行色匆匆,已經訂了下午的火車票回去。凌波從學校回來,聽說張叔叔已經走了,悵然若失,可是想到張繼舜與清鄴甚為投緣,又有一份隱隱的高興。她下午沒有課,早就約了清鄴去爬玉岐山,吃了飯換過衣裳,清鄴就來接她一塊兒出門去了。
清鄴見她今天穿了一件細灰格子縐紗襯衣,底下是一條yīn丹士林褲子,烏黑的長髮並沒有結辮子,只用一方藍紗手帕系起來。甚少有女孩子這樣打扮,他只覺得眼前一亮,亭亭玉立,別有一種英氣嫵媚。
凌波抿嘴一笑:“呆子。”
清鄴也一笑:“是,是,大師兄,走吧。”
凌波聽他這樣調侃,嫣然一笑:“我才不要當那隻毛猴子。”清鄴道:“我是呆子,你當然是嫦娥。”凌波轉了一個彎,才明白他的意思,伸手輕輕在他臂上一打:“貧嘴。”眉梢眼角,禁不住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