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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碼對毓秀而言是這樣的。
「我記住了,絕對不告訴任何人。」毓秀點了點頭。
「那行吧,你接著看書,困了累了就回屋打個盹。我去給你縫衣服。」本來縫衣服這種事情該是拿到屋檐底下來做的,畢竟李桂芳年歲也不輕了,不說老眼昏花吧,這針線活兒的確有些考驗她了。可關係到錢,她還真就沒法子了,只能趁著如今天光亮,趕緊回屋拿針線把錢死死的縫到了棉衣里,這活兒還不能交給別人去做,可把久不做針線活兒的李桂芳累了個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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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甄家那頭,周萍在外頭哭了一場,這回她總算是長了個心眼,哭過之後沒直接回家,而是緩了緩,待情緒平穩了,又拿帕子擦了臉,這才回了家。
甄興華正在家裡頭等著她呢,看到她回來,先下意識的看了下她的臉,見她僅僅是眼圈微微有些泛紅,心下到底還是鬆了一口氣:「錢收下了?你叮囑過她了?」
「嗯,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錢收下了。我也反覆的叮囑了她好多遍,這孩子不笨,應該是記住了。」說著,周萍又忍不住想掉眼淚,「你說她咋就那麼固執呢?還跟我說,就當啥事兒都沒發生過。這咋可能呢?」
自家婆娘是個啥性子,甄興華還能不清楚?橫豎她也就是私底下說說而已,甄興華順勢勸了兩句,讓她別在孩子們面前露出來就成了。
提到孩子,周萍又想哭了。
甄家早已大不如前了。事實上,七十年代時,因為各家各戶都是在生產隊幹活掙工分換糧食的,哪怕他們這一帶土地肥沃,家家戶戶都不至於餓死,可辛苦勞作一年基本上也就混個肚兒圓,想要攢下錢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就算辛辛苦苦攢下幾個錢,家裡孩子要念書,一年到頭總不能一塊布都不扯,哪樣不花錢了?那年頭,大家是連雞蛋都捨不得吃的,都說雞屁股銀行,雞蛋都攢起來,拿去供銷社換鹽巴換針頭線腦。
可都說了那是在七十年代了。
等改革開放後,最初兩年他們這種小地方的變化還不明顯,可到了八十年代,情況就大不同了。
首先,鄉下這邊開始逐步實現了包幹到戶,糧食問題就這樣迎刃而解了。其次,以前每家每戶養的雞鴨都是有數目的,可後來卻是隨便養,不單是雞鴨了,連豬牛羊都隨意,只要你願意養,養多少都沒問題,而且養了就是你的,不需要上交國家。再接著,就是買賣放開了,以前哪怕是鄉下地頭的自由集市,也是明著不禁止,但從不提倡,可後來竟是允許農民們上城裡去賣東西了,自家的也好,收別人家的也罷,反正你愛咋樣就咋樣,投機倒把再也不是一個罪名了。
偏就在家家戶戶都往前邁一大步時,甄家卻是在走回頭路。
六七十年代,甄興華每個月的工資就有幾十塊,後來因為調職回鄉反而降了薪。好在,後面他承包了小客車,生意還湊合,加上他沒請別人幫忙,是夫妻倆自己熬出來的,每個月扣除雜七雜八的費用,哪怕農忙時分也能有二三十塊落在兜里。
乍一看是還湊合,可對比之下呢?就不跟別人家比了,跟自己從前比起來,都感覺遠遠不如了。更別提以前是物資緊張,手裡捏著錢也沒處買東西。可眼下,啥都開放了,除了像電視機、電冰箱這種奢侈類的商品外,絕大多數商品都已經不需要票證了,連開後門托人情都不必了,就是敞開了供應的。
可偏偏,甄家沒了錢。
「我去做飯。」周萍生怕自己又忍不住哭出來,只得尋了個藉口跑去了灶屋。
雖說這會兒都晌午過後了,可甄家先前想盡一切辦法湊錢,到今個兒才好不容易湊齊了二百塊錢。甄興華也是怕夜長夢多,趕緊給了才好,又想著剛過了午飯的點,應該是最容易叫人出來的時間。也因此,他們家直到現在都沒能吃上飯。
好在,湊合做一頓飯費不了多長時間。周萍也不想煮飯了,拿家裡僅剩下的一把面,用沸水煮了,又擱了些青菜,咬咬牙還是打了個雞蛋進去,只是等盛起來時,絕大多數的面和唯一的雞蛋都是給了甄興華的,她那碗幾乎就是清湯寡水了。
「我今個兒沒胃口,興華你多吃點兒,醫生說你還沒完全好,得養養身子。」
甄興華實在是太疲憊了,連著跑了好幾天,關鍵還不是身子骨累,而是心累。眼下,他哪怕明知道周萍是託詞,也沒精力跟她爭了,只嘆著氣拿筷子吃麵,心裡想著得趕緊好起來,身為一家之主,總不能叫孩子們跟自己一起吃苦。
至於甄卓凡,今早就被老屋那頭喊過去了,好像是那邊想叫他講講考大學啥的,畢竟再過幾天他就要出發北上了。
今個兒來弟沒出門,畢竟甄家大房這邊,也就只有她還在念書了。
甄卓凡耐心很好的給她講了一通自己的經驗,主要當然是讀書方面的,至於將來考哪個大學,怎麼填報志願,還真就不急於一時。畢竟,到九月份開學,來弟也才念初三。
「要是可以的話,你最好是考到縣裡的高中去,那邊的教學質量更好一些。」儘管甄卓凡自己一直是在鄉里讀的書,可他打從去首都上大學後,才終於意識到了各地教育質量的差距。
為什麼明明七七年就恢復了高考,都足足九年過去了,卻只考出了兩位大學生一位大專生?這不僅僅是因為這年頭考大學非常艱難,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在於鄉下地頭師資力量太差,教育資源遠不是大城市能夠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