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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孟招娣沒有告訴簡梁,她羞於說。
從去年十月開始,有個男生經常會出現在她身邊。他叫陳志安,是大姐鈴蘭的朋友,和簡梁差不多年紀,在做保安。陳志安時不時地會給她送點小禮物,招娣不肯收,他就托鈴蘭轉交。
輪休時,陳志安甚至會去招娣的學校等她放學,嚇得招娣每天都變換回家路線,躲著他走,不堪其擾。
招娣才十四歲,熱衷學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在學校里,也有些男同學說喜歡她,但她從未放在心上。
這一年裡,招娣來了月經初潮,身體也產生了很大的變化,她長高了許多,胸臀都有了發育。她自幼心思敏感,可在這個家裡,她與母親和大姐不親,兩個妹妹又太小,面對陳志安莫名其妙的追求,少女心中苦悶卻無人訴說,實是度日如年。
招娣總會想起簡梁的話,簡梁說等她考上大學,便會為她慶祝。
於是招娣拼命學習,她想要變得優秀,想要拿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驕傲地站在簡梁面前,想要看見他笑。
她思念簡梁一整年了,今日終於見到,可他身邊卻多了一個那麼漂亮的女孩子……招娣想到應栩栩的模樣,她穿著的時髦衣服,脖子上掛的閃耀項鍊,嘴唇上鮮亮的唇彩……想著想著,招娣就想哭。
回到家,招娣接替喚兒照顧弟弟,喚兒又提上小桶去菜場撿菜葉了,孟真則收拾了全家人的衣服拿去河邊洗。招娣呆呆坐在床邊,看兩個弟弟睡得很熟。
這時,孟鈴蘭回來了。她已經辦妥了身份證,找了一份餐廳服務員工作,要比洗碗工輕鬆許多,工資也高一些。餐廳下午打烊,她會回來睡一覺。
招娣看著她,鈴蘭扎著一把馬尾辮,頭上葉子狀的水晶發卡閃閃發光,刺痛她的眼睛。她站起來說:「姐,你頭上的發卡,真好看,是哪兒買的?」
鈴蘭一呆,回身看她,笑道:「這是強哥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哦……」招娣也不惱,說,「我今天見到簡梁哥哥了。」
鈴蘭身形一頓,向她走過來,問:「是嗎?他跟你說什麼了?」
「他說,他放寒假時給我買了個發卡,是葉子的形狀,放在李阿姨家了,但我沒拿到。我看到你頭上戴的這個,就覺得有點像。」
鈴蘭臉色已經很差了:「孟招娣,你什麼意思?」
招娣聲音細細的:「我是說,你是不是拿了我的……」
「啪!」還沒等招娣說完,鈴蘭已經一個耳光重重甩在她臉上。
「你有完沒完了?嗯?」鈴蘭比招娣高,也比她壯,叉著腰站在她面前,狠狠瞪她,「就一個破爛發卡,有什麼了不起的?你簡梁哥哥不是很有錢的嗎?都能供兩個小的去讀書,你想要什麼,自己去問他討啊!居然敢來稀罕我的東西?你要不要臉?!」
她好大聲,耀祖被吵醒了,坐起來哇哇大哭。
招財聽不見,依舊睡得很熟。
招娣捂著臉,鼓足勇氣對上鈴蘭的視線,一字一句道:「那不是你的東西,那是我的東西。」
「啪!」又一個耳光。
鈴蘭最討厭看到招娣那一副自命清高的樣子。李阿姨的確把東西交給了她,讓她轉交給招娣。但是她這個做姐姐的都還沒用過這樣的發卡,底下的妹妹們又憑什麼用?畢竟在這個家裡,她才是唯一賺錢的孩子!
鈴蘭指著招娣:「我警告你孟招娣,你要是再敢說一句,我就把你和陳志安的事告訴爸媽。」
招娣大驚:「我和陳志安什麼事都沒有啊!」
「沒有?誰信啊!沒有事,他為什麼三天兩頭來找你啊?為什麼要送你零食啊?哦——我知道了!」
鈴蘭笑嘻嘻,「不光是陳志安,還有簡梁對不對?你到底是和他們做了什麼呀?他們才會一個個地給你送東西。」
招娣氣得渾身發抖,衝上去就搶鈴蘭頭上的發卡:「你胡說!胡說!你把發卡還給我!」
鈴蘭一把推開她,招娣多瘦啊,整個人就往床上倒去,一下子就撞到了耀祖,耀祖本就在床邊,被她一撞,就一頭栽了下來,腦袋「咚」地撞到了地上,一瞬間,哭聲就沒了。
鈴蘭和招娣都傻眼了,鈴蘭飛快地出門去找蔡金花,招娣顫抖著手把耀祖抱起來,發現他閉著眼睛沒動靜。她嚇壞了,連聲喊:「耀祖,耀祖,耀祖你醒醒啊……你別嚇二姐……」
孟耀祖摔了個腦震盪,又花了孟添福一大筆錢。抱著兒子從醫院回到家,發現招娣已經被蔡金花打得半死了,孟添福嫌棄地止住了妻子:「你有病啊!打死了怎麼辦?打壞了難道還要去給她醫啊!」
招娣跪在地上,渾身是傷,有幾處皮開肉綻。孟添福淬了她一口,罵罵咧咧道:「賠錢貨!還不如兩個小的,讀書不花老子錢!就你這一個,三天兩頭要錢要錢要錢!老子告訴你!你再讀兩年就別給老子讀了!像你大姐一樣去工作,每個月還能掙幾百塊錢!」
鈴蘭在邊上幸災樂禍看熱鬧,喚兒抱著招財坐得遠遠的,捂著招財的眼睛,渾身發著抖。而孟真,跌坐在招娣身邊不遠處,連褲子都濕了,被嚇得尿失禁了。
「我怎麼這麼命苦啊!」蔡金花還在那邊嚎叫,「一個兒子是個聾子,唯一的一個好兒子,還被摔了腦子!」她恨起來,又是一棍子抽在招娣身上,那棍子包了布,打在人身上悶悶得響,「孟招娣我告訴你,你弟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著給他賠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