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頁
沒幾日,舞弊案便結案,以太子、何國公、三法司為首,請皇帝從重處置沈肅,張閣老則主動請罪。
皇帝最終予以沈肅及其子嗣流放三千里的發落,抄沒家產,女眷遷出府邸;予以張閣老罰俸三年的處置——首輔不聽話,別人也不比他強,那就不如留著,起碼熟悉他行事的路數。
沈家抄沒家產那日,莫坤應蔣雲初的託付,帶著幾十名手下去了沈府,關照官員、官兵不得為難女眷。
當日下午,沈清梧去了一座庵堂,有意遁入空門。
住持說她六根不淨,不能為她剃度。
她在庵堂外長跪不起。
蔣雲初聞訊後趕過去,嘆了口氣,「這又是何苦?」
沈清梧神色木然。
「翎山書院與護國寺、雲居寺、白雲觀素有往來,如果勞煩三位住持發話,京城任何一處庵堂、道觀都不會收你。」蔣雲初道,「先跟我走。等你冷靜下來,便是抹脖子,我也不攔著。」
沈清梧連沮喪的力氣都沒有,慢悠悠站起身來,語氣虛弱:「我只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
「回書院,或者我給你找個宅子,先住一陣。」他說。
沈清梧費力地權衡著,好一會兒,「不回書院,要麻煩你了。」
「哪兒的話。」
一個時辰之後,沈清梧被書院僕役送到蔣府別業。
翌日一早,沈夫人攜一眾婦孺離京,要去投奔張閣老指定的一位故交。這上下,沈家的人在京城何處都太扎眼,對誰都不好,索性讓她們離開三二年再回來。
沈清梧強打起精神,去與親人話別。
蔣雲初恰好得空,陪她去了。
經了這一番風雨,沈夫人險些被打垮,神色特別憔悴,言行變得謹慎謙恭起來。見到蔣雲初,攜幾個兒媳、孫兒孫女上前行禮問安。
蔣雲初抬了抬手,「路上保重。」親眼目睹這樣的今非昔比,絕不是愉快的事。
沈夫人恭聲道謝,轉身看向沈清梧,未說話先落了淚,「你作何打算?昨日到底去了何處?若不是蔣侯爺派人傳話,我真是要活活急死了。」
沈清梧面露愧色,強扯出一抹笑,「去寺里上香了,忘了時辰。」
沈夫人問道:「你真不跟我們走?」這些也是蔣府的人說的,之前女兒幾乎成了啞巴,什麼都不說。
沈清梧慢慢地道:「我都這麼大了,在您跟前也是拖累。往後我再找個差事,能養活自己,安頓下來之後,給您寫信。」
沈夫人雖然不放心,但也別無選擇,「有事就去找你外祖父。」
沈清梧違心地點了點頭。
送走親人,她情緒平緩了幾分,對蔣雲初說:「我要好生盤算一番,要再叨擾幾日。」
「住多久都成。」蔣雲初道,「想好之後,跟我說一聲。」
「好。」
沈清梧剛離開翎山書院,張閣老的孫女張汀蘭來書院就讀。
芙蓉院信任監院程靜影有些不悅,和陸休商量:「讓她明年再來吧?」
「不用。」陸休道,「照章程行事。」
程靜影道:「武睿也說不妥。」武睿是她的夫君。
陸休睨著她,「以後你們二人當書院的家?」
程靜影一樂,心知沒得商量了,說起別的:「我缺人手,把賀、許、何三個調給我吧?」
陸休蹙了蹙眉,「缺不缺人替你喘氣兒?」
程靜影也不惱,反倒笑得不輕,「我說真的,缺人手。」
陸休琢磨一下,道:「許、何去幫你,顏顏不行,得由我帶一陣,不然會被你帶的更缺心眼兒。」
「大名鼎鼎的才女,你說她缺心眼兒?」到這會兒,程靜影已經非常確定,他氣兒不順。
「你是教過她的人,不還是榆木腦袋?」
程靜影笑得連茶盞都端不穩了,「得虧是我這榆木腦袋,換個人,早被你氣瘋了。」
陸休莞爾。
程靜影笑道:「讓書窈、蓮嬌去幫我吧。」
「成。」
這事情定下來之後,陸休把賀顏喚到面前:「陸霄那邊的事,心裡有數了?」
賀顏點頭,「差不多能把書院這幾年的帳背下來了。」
陸休頷首,「那就別在那兒混日子了。」
賀顏有些失落,「要把我拎到別處?」以為自己能力有限,要半途而廢。
「想哪兒去了?」陸休失笑,「是陸霄說,這一陣瞧著你們進步不小,又不能把差事全交給你們。」
「這樣啊。」賀顏撓了撓下巴頦兒,「那我去別處不還是一樣?也只有在您跟前,我才能事半功倍,但是,」她淘氣地笑著,故意道,「算了吧,我可不想整日裡被您數落,怪沒面子的。」
陸休瞪了她一眼,「我還非帶著你不可了。」
賀顏笑得明眸微眯,「好啊。」
「可不准反悔。」
「怎麼會。」
事實證明,在陸休跟前當差,不是不輕鬆,是很累——
每日一早,陸休、武睿便到書院的外書房碰頭,前者每個月要以與學子答辯的方式講六堂課——君子社外舍、內舍、上舍各兩堂,後者是君子社監院,每日上午都要講課,兩人沒課的時候,要在外書房或住所處理種種事宜。
按照舊例,芙蓉院監院每日也要前來外書房,以便時時與山長、君子社監院商討諸事。沈清梧任職監院的時候,陸休讓她破例,不要每日到外書房,有事著人傳話就好。輪到程靜影做女院監院,便循舊例行事,每日帶著許書窈、何蓮嬌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