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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了片刻,徐昊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想說話。總得問清楚,對方的目的是什麼,又知不知道,在廳堂里說話的都是大人物。
蔣雲初抬起空閒的一手,食指輕輕一搖,用動作示意他噤聲。隨後,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徐昊。
被端妃、梁王打量時,徐昊誠惶誠恐,卻因視線知曉自己對他們有莫大的用處,不曾像此刻這樣害怕,且有種被人洞悉一切的感覺。
不消片刻,他便轉移視線,惶惑地看向別處。
蔣雲初一面繼續打量他,一面聆聽廳堂那邊的動靜。
梁王審視良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目光陰惻惻地亮出殺手鐧:「此事倒也不用麻煩錦衣衛,蔣侯在御前護駕,忙得很,我怎麼好意思給他找事做。
「既然二位不在意景家後人的生死,那我這就將他殺了便是。」
賀師虞神色不悅,「那我倒想不通了,娘娘與王爺要我們過來,到底是存的什麼心?」
梁王反問:「你們過來,又是為何?」
賀師虞不慌不忙地取出端妃給自己的請柬,「原本是想將請柬歸還,權當什麼也沒發生,奉勸娘娘不要干涉宮外的事。此時看來,倒是我錯了。」說著將請柬收回袖中,「回府之後,我便交給我女婿,讓他轉呈皇上。」
「賀侯爺竟與我想到一處去了。」何岱也亮了亮請柬,「今日回府之後,我便命人送到太子手中,請他轉呈皇上。」
又拿他們的女婿說事!梁王恨的目露凶光,冷笑道:「好!離開之前,不妨再加一條彈劾我草菅人命的罪狀!」
「你……」何岱又沒詞兒了,幸好還有賀師虞——
「終究是一條人命,該死該活,當由皇上定奪。」
梁王冷哼一聲,「賀侯的打算,我也看出來了,人到了錦衣衛手中,便等同於到了你手中,放心,我斷不會讓你如願。」
「胡說八道!」賀師虞怒聲斥道,「我只是要你照章程行事,此刻你該在梁王府里思過,絕不該跑去別處殺人——為著皇上,你也不該在這種時候開殺戮。你哪裡有一點點仁孝的樣子,真是枉為人子!」
梁王一愣,繼而竟是哈哈大笑,「看到這樣賀師虞、何岱,不知九泉之下的景淳風作何感想。所以說,人是不用有知己,有了又怎樣?橫豎多年之後,他們便會將交情一筆勾銷。」
賀師虞別轉臉,不理他了。這種戲,他唱著是真噁心,反過來一想,便開始心疼阿初了——那孩子在皇上面前,怕是時不時就要說違心話。
那邊的何岱已想到了措辭,清了清喉嚨,問梁王:「你說來說去,到底想做什麼?正的反的總要說透吧?到這會兒,我還是雲裡霧裡的。給個痛快話兒,成麼?」
梁王睨著他,「那我就給你們掰開了揉碎了說。
「我們三方不聯手的話,皇上在位期間,絕不可能允許景家昭雪。
「但這事情他不辦,不寫下一道罪己詔的話,景家就不算昭雪。有朝一日新帝登基,就算是讓景家重新立足於京城,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且要始終被言官彈劾違背父命這一節——你們放心,皇上一定會留下一道專門交代景家之事的遺詔。
「再說說皇上這場病。都要暗衛、錦衣衛日夜護駕了,你們覺得他還能撐多久?剛剛說什麼來著?皇上痊癒如初?你們自己信?
「他能撐到明年就不錯了。
「所以,二位,為景家昭雪的時間不多了。就算與我聯手,時間也不算多。今夜你們這個態度,便只剩了你們一句應不應的工夫。
「你們應了,我定會儘快為景家昭雪,讓景家重振門楣,為景國公建祠堂。連帶的,你們要幫我在朝堂站穩腳跟,重振聲威。」
何岱與賀師虞沉默下去。
「應不應!?」梁王逼問。
「不應。」兩人異口同聲。
「好,好得很!」梁王笑容猙獰,向裡間揚聲道,「帶徐昊出來!」
徐昊的腿發軟了:梁王會不會當場殺了他?怎麼橫豎都要死的樣子?
蔣雲初收起匕首,拎起徐昊,推著他到了廳堂。
徐昊腳步踉蹌著,一進廳堂,就摔倒在地。
梁王語氣森寒地吩咐:「把他給我殺了!馬上!」
蔣雲初俯身,再一次拎起徐昊,閒閒問道:「殿下要他怎麼死?」
梁王一直看著徐昊,根本沒留意死士已經換了人,聽出聲音不對,便是身形一震,待得看清楚那人是蔣雲初,瞳孔驟然一縮,恐懼很快抵達眼底。而這只是開始——
廳堂的門帘一晃,莫坤隨皇帝走進來。
「皇上……」端妃驚得站起身來,頃刻之間面色煞白。
梁王卻是身形矮了半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頭緩緩地垂了下去。
皇帝慢騰騰地走到梁王近前,語聲沙啞地質問:「朕活不過今年,嗯?」
梁王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感覺置身在最森寒的冰窖之中,恐懼帶來的那種冷,是蝕骨的。他幾乎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怎麼可能?怎麼發生的?
暴怒的皇帝飛起一腳,踹在梁王心口,只有正常力道的三成,卻已讓梁王的身形飛出去一段,落地之後,咳嗽著嘔出血來。
皇帝又轉到端妃面前,問:「在白雲庵為朕祈福?嗯?」
端妃想跪下,可她已經怕得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