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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雲初哈哈一樂,遂狠狠地吻她。雪狼那個小崽子杵在房裡煞風景, 打心底把它當小孩兒,又攆不走,真拉不下臉做出格的事。她就是知道這一點,才淘氣的。
嬉鬧到將近辰時,夫妻兩個起身。
面壁的雪狼動起來,跟著賀顏四處走,還沒忘昨晚的仇,當蔣雲初不存在。
用過飯,兩個人去了辛氏房裡,哄了璐哥兒一陣,便帶上雪狼坐馬車離府,到街上閒逛。
雪狼對府外有諸多好奇,路上一直霸著一扇小窗戶,看著沿途景致。
賀顏給它系上做樣子的繩索,「今兒也要乖乖的,好不好?」
雪狼轉頭蹭了蹭她的肩,大尾巴一甩一甩的。
蔣雲初笑微微地看著這一幕,「這日子就算齊全了吧?」
賀顏睇著他,笑,俏生生的,「孩子呢?不想添孩子?」
「有沒有都好。」他說,「蔣家有璐哥兒了,說不定我們還會繼續添侄子侄女。那種費心費力的事,讓哥嫂忙活就成。」
賀顏笑出聲來,膩到他懷裡,吻了吻他的唇,悄聲道:「阿初啊,這種話,仔細琢磨一下,真比什麼情話都動人。」開枝散葉的事都讓她隨緣,這樣的夫君上哪兒找去?
蔣雲初笑容中有著難以掩飾的寵溺。他不論清閒、忙碌,圖的就是眼前的光景。小妻子無憂無慮,他就心滿意足了。再多的,真要隨緣,而且仔細想一下,孩子麼,有沒有都有好處。好吧,他或許是天生反骨,有些想法真與這世道格格不入。
陽光明媚,風暖融融的。夫妻兩個信步走在繁華的市井,游轉於店鋪之間。
雪狼由蔣雲初牽著,樣子太唬人,又是高傲的小表情,不少人一見它就連連避讓,生怕它一個不高興殃及自己。
蔣雲初卻感覺得到,小傢伙挺開心的。
賀顏給娘家、夫家每一個都添置了物件兒,陸休、許書窈、何蓮嬌、楊素衣等人更是一個不落,獨獨忘了自己。
蔣雲初最清楚她的脾性,是以看過、添置的東西,必是她用得到或喜歡的。這方面的事,她總是傻乎乎的。
傻的讓他心疼。
說起來,他的顏顏,好像從五歲那年起,便不知道什麼叫做任性、驕縱。受他和先生影響的緣故,平日裡大事小情慣於親力親為,最過分的事,不過是跟他和先生耍耍小性子,有時需得他們遷就,有時則是她先一步認慫。
親人之於顏顏,親近,不可失,但不會太依賴。
昨晚極盡纏綿之後,跟她漫無邊際地閒扯,提到了這一點,她說記事早,在去莊子上之前,和親人就是那樣——沒有先生和他,她對至親的依賴也有限——有比較才知高低,打心底地依賴先生與他,她才發現自己有些不對勁。
「幸好爹娘不知道。」當時她這樣說。
那麼,那是怎麼回事呢?
以前不曾深思的事,近日總是有意無意間犯嘀咕。
接下來,要發生與顏顏息息相關的事,事情還不小——說不清是預感還是直覺,一直縈繞在他心頭,偶爾讓他犯渾地想,要不然把顏顏支開一陣子吧,金陵蘇州杭州哪兒都成,等到皇帝死了、風雨皆停歇,再讓她回來。
可那怎麼行,他沒資格替她做主什麼事。
他希望是自己疑心病作祟,希望是岳母那本手札帶來的陰影,為此都想真神叨一回,去求神拜佛了。
心裡越是不安,便越想留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地守著。
這兩日他其實沒這麼閒,有意停滯下來陪著她而已。因是真心實意膩著她黏著她,她也就無從起疑。
要長大,要練達一些——先生一度這樣敲打顏顏,而今,他在為此打怵。
真正的長大,有時會傷筋動骨的。
屆時她若太疼,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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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風樓的頂層,洛十三窩在躺椅上,意態再懶散不過,腦子卻是一刻不得閒地轉著。
景家冤案被太多人提及,且是以太子為首,作為局中人的核心,他不得不直面當年父母、家族消亡的種種記憶和這幾年查尋來的消息。
有些事,只一想,心頭就抽痛難忍,但他不能再迴避,要習慣。
有些事,沒可能痛到麻木,那是刺入心底的刺,真實的,尖銳的,稍一觸及就會攪動得心脈不穩,甚至血肉模糊。但在眼下,他開始試著在疼痛之餘轉動腦筋,把脈絡梳理清楚。
對於賀師虞、何岱,到了今時今日,他視為長輩,但還不夠親近,甚至不夠信任,總在擔心、防範著他們拖累阿初。
是因著最初的一些事——
景家那場滔天大禍發生之後,他們在做什麼?
作為太子岳父的何岱,在當時說了一些話,但不夠分量,起碼是不足以喚起武官對皇帝徹頭徹尾的不忿。
賀師虞呢?什麼都沒說過,在那當口他很忙:妻子難產,好不容易生下女兒,女兒又病歪歪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因此告假在家多日,守護在妻女跟前。
是,都不容易,都為了女兒向皇權低頭了。
他理解。真理解。
可理解之餘,明白袍澤之情在兩位長輩那裡是次要的位置,是必要的吧?有點兒自知之明總是必要的吧?
幼年就明白了,到如今已算得上根深蒂固,所以不論怎樣的改觀,也總存著一層無形的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