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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不成眠、暴躁的源頭。
不可失,又不知該不該告訴她他最毒的一面,能做的,也只是離她近一些。如此,心裡踏實一些,連帶的也更煎熬。
不知獨坐了多久,他聽到了輕微至足可忽略的腳步聲,是從後方傳來。
她的聲息慢慢趨近。
他唇角緩緩上揚,一動不動。
賀顏走到他身後,暖暖的雙手蒙住他雙眼。
蔣雲初輕輕地笑,雙手將她雙手拉下來,攏到掌中,讓彼此成為她自背後抱著他的姿態。
「阿初哥哥。」賀顏聲音軟軟的,在他耳畔響起。
「嗯。」他問,「你怎麼會來?」
「因為你來了啊。」她說。
蔣雲初心頭有些發酸,「顏顏,我……」
「阿初,」賀顏柔柔地打斷他,「我知道的。」
「知道什麼?」
「知道你的差事,知道你為何煩躁。」賀顏親昵地蹭了蹭他面頰。
蔣雲初索性把話攤開來說:「那麼,知不知道我有時視人命如草芥?知不知道我有時要取人性命?」
「錦衣衛不就是那種差事麼?詔獄不是更糟?專門刑訊的所在。」賀顏語氣輕鬆,「蔣雲初,你是不是覺得我真缺心眼兒?」
蔣雲初笑著站起身來,把她摟到懷裡,「只是想問你,有沒有因為那些嫌棄我。」
「在胡說什麼呢?」賀顏抬臉看著他,笑靨柔美,「生離死別,你幼年就經歷過,我沒忘。是這個世道,為了如願那一日,你只能辛苦一些,心累一些。」
他笑,「……你居然把我說沒詞兒了。」
賀顏歪了歪頭,隨後踮起腳尖,親了親他的唇,「別亂想好不好?我心疼。」
「別這麼懂事,我心疼。」他語速很慢,很慢。
賀顏凝著他明亮的含著悵然、疼惜的星眸,「你再這樣,我哭鼻子給你看。」
蔣雲初沒說話,托起她的臉,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賀顏抿了抿唇。
他雙唇滑到她耳邊,「賀顏。」
「嗯。」
「我愛你。」自然而然的,他緩慢而清晰地說出了這一句。
賀顏先是心花怒放,繼而竟有些感傷,眼眶發熱。情到濃時的滋味,是這樣的。她告訴自己要銘記於心。「我怎麼樣,你是明白的。」她小聲說。
「你就當我明白吧。」蔣雲初語帶笑意。
賀顏和他拉開距離,斜睇他一眼。這廝可真是,總不能讓她當即還回去吧?難得有這樣的甜頭,不多享受些時日未免太傻了。她拉起他的手,「走走,說說話。」
「好。」
下一刻,賀顏就改了主意,「去我房裡。」
「好。」
深濃的夜色中,兩個人溜到她住處。
賀顏引著他到了裡間,「分給你半張床,哄著我睡著。」
蔣雲初仍是說好。
合衣依偎在床上,賀顏的手拍著他的背,「阿初,睡一覺。」
蔣雲初啄了啄她的唇,「要顛三倒四到什麼時候?」
「到你睡著。」
「聽你的。」他的手繞到背後,尋到她的手握住,再轉到兩人之間,「這樣就好。」
賀顏淘氣地撓了撓他手心,「天明前我喚你。」
他微笑著嗯了一聲,闔了眼瞼,放空心緒。過了些時候,沉沉入夢。
賀顏聽著他勻淨綿長的呼吸聲,抬眼看他。
這樣好看的一個人,讓她偶爾心痛到無以復加的一個人。
或許是真的心有靈犀,原本睡的好好兒的,忽然醒來,想去碧雲亭。
她去了很久,他都沒留意到。
他需要承擔的事,她想見的到,苦於不能分擔,能給他的,不過是片刻溫馨,一刻安眠。
她磕磕絆絆雞飛狗跳地長大時,他已在有意或被迫變得成熟睿智。
她小心翼翼地以肘撐身,親了親他的眼瞼,又親了親他面頰,過了一會兒,又做賊似的極輕極輕的親了親他的唇。
快些成婚吧,成婚之後,便能長久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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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蔣雲初神清氣爽地出現在宮裡。
皇帝從兩名暗衛那裡得知差事辦得很漂亮,給了蔣雲初金銀、田莊相加的豐厚賞賜。
蔣雲初有意問道:「微臣不明白,這差事妥當在何處?」
皇帝哈哈一笑,「借刀殺人已經很高明,讓人自願赴黃泉路,豈不是更勝一籌?走的特別平靜的人,終歸是異數。你在他周圍而沒被他尋到蹤跡,他大抵就慌了。」
「原來如此。」
「這類事對你來說,委實大材小用了。」皇帝道,「往後你還是忙正事為好,除非有分量十足的。」
蔣雲初不動聲色,「微臣聽憑皇上調遣就是。」
之後,蔣雲初出入養心殿、御書房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消瘦的皇帝常在說完正事之後,與他閒聊一陣,或是下兩盤棋。
又過了一陣,皇帝每次下了大早朝,都是直接喚上蔣雲初回養心殿,先與他說大半晌的話,才見閣臣。
說心裡話,這一陣的君臣相處下來,他覺著這小子很有意思,除了掌控利用之心,當真生出了些欣賞與愛惜之情。
這般的厚待,讓趙禥、趙子安嫉妒得直跳腳。
文武百官看到蔣雲初的時候,態度漸漸有了不盡相同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