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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素衣與何蓮嬌卻是趣味相投,從頭到腳的東西都琢磨了個透,兩相里手頭都富裕了些,便有了這主意。
生意比起別家的情形,算是很不錯了。世道只會越來越好,多的是女子拿閒錢買頭飾,日後還可以拓展些配飾的種類——她們有了長遠且穩固的進項。
經年之後,要在程靜影提醒之下,何蓮嬌才發覺自己的性情做派有了不小的變化:柔和沉靜了許多,不會再毛毛躁躁,不會再張口就開罪人,更不會再發小脾氣,何時惱了,那便是實在忍不得也不需忍了。
程靜影笑著感慨:「現在的女公子都說,何先生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待人坦誠磊落,是書院最明艷的一朵花。」
這樣的自己,何蓮嬌還是比較滿意的。
這只能歸功於三位好友潛移默化的影響,讓她的成長過程不痛不癢,且是趨利避害的情形。
一晃就是三年多過去。
時不時就讓她黯然一會兒的三年。
好在她想要的也不多,偶爾看到他,見他安好便知足。
他去看兩個愛徒的次數多了些,沒事去山上找得道高人對弈的次數也多了些。
也曾遭到家族中的長輩催促成親,他說行,我今日成婚,明日就和離,不信就試試。
把長輩氣得什麼似的,但陸休有老太爺護著縱著,終是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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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夏。
作為山長的陸休,已熬出了頭:平時書院裡的大事小情,武睿程靜影夫婦便能打理;重要些的事情,有蔣雲初、賀顏出面處理。
陸休主要經手的事,是與官府首腦、別處書院的山長反覆商議,一步步調整、改變官學規制,讓學子不再因出身影響求學是最終目的。
寶兒出生後,陸休慢慢發現,除了雲初在家有時像個大孩子,顏顏愈發從容沉著,雖然年少,已有了權臣夫人的威儀。
不是不感慨的,感慨完了便又發現,顏顏那些年齡相仿的好友同窗,都有了莫大的變化。
偶爾猛地見到誰,會因對方莫大的變化心生恍惚:三四年而已,他卻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夢醒來,別人除了樣貌未改,已變成陌生人,只他一切如故——於他,何蓮嬌便是這種情形。
盛夏,一場大雨持續了整日還不見停,雲初問過欽天監,擔心陰雨天持續,引發山洪,使得書院附近居民受災,便調集相應的人手,冒雨上山掘堤引流。
陸休得到書院僕役通稟,當即起身,趕去匯合。
何蓮嬌找武睿商量些事情,回芙蓉院時,見到行色匆匆的陸休,跑上去問緣故。
陸休言簡意賅地跟她說了,擺一擺手,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何蓮嬌嘆了口氣。她本以為,已沒有需要他們師徒兩個親力親為的事。而實情是,越是吃苦受累的事,他們越要親力親為。她吩咐了一名僕役,待陸休回來,定要第一時間知會她。
陸休這一走就是整整兩日,回來時天仍下著小雨。
何蓮嬌跑進聽雪閣,才發現雲初也一道回來了,兩個人都掛了彩——雲初見她進門,迅速擼下捲起的中衣、外袍袖管。
她瞥見原本純白的中衣,已變成被鮮血浸透很長時間之後的鐵鏽色。
雲初向裡間揚了揚下巴,「裡邊兒呢。」
何蓮嬌什麼都顧不上了,疾步走進裡間。
陸休肩頭衣衫破損,淺色的道袍上是一片片深深淺淺的血紅,一旁的大夫正從藥箱中取出棉紗、藥膏等物。
見到她進門,陸休皺眉,「你來做什麼?」
何蓮嬌的慌亂只有幾息的工夫,「聽說蔣侯也受了傷,不免多思多慮,就想著來請先生示下,看我能不能幫襯些什麼。」
「不用。」
「什麼不用?」何蓮嬌牽出柔和明媚的笑,有條有理地道,「還在下雨,蔣侯自是不便趕回城中,留宿一晚是必然的,住在何處、由誰服侍、膳食有哪些要忌口,這些不都要人安排妥當麼?」
陸休看她一眼,再一次有了那種感覺:明明是很熟悉的人,甚至在以前的認知中當她是晚輩,卻讓他覺得陌生。
多奇怪。
怎麼把日子過成這樣的?
這時,雲初走進門來,「我去廂房,包紮完睡一覺,不醒別叫我用飯服藥。醒了我就走了。」
陸休笑開來,「那我倒省事兒了。」
雲初也笑,又叮囑道:「您好生歇息幾日。」說著瞥向何蓮嬌,「膳食僕人之類的事,何先生多費心。」
何蓮嬌立刻應聲:「一定。」
雲初略一頷首,轉身離開。
陸休乏得累得厲害,懶得深思什麼。
掘堤引流有時非常危險,這次他們就遇到了些突發情況,不少人掛了些彩。阿初的手下去了山上的道觀,修整一兩日再下來。
陸休肩頭被滾落下來的石頭又砸又剮蹭,傷處理起來其實比較麻煩,大夫頗費了些時間。
何蓮嬌拿著方子去書院附近的藥鋪抓藥,回來後親自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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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休昏睡了很長時間。醒來已是夜半,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架子床前的何蓮嬌。
她正對著羊角宮燈出神,神色寂寥又哀傷。
陸休輕咳一聲。
何蓮嬌回過神來,倉促地斂去面上悲戚,轉頭看他,問:「喝點水,吃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