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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十二似笑非笑,不說話了。
趙禥的視線在十二樓眾人面上逡巡,發現所有人的神態都與進門時一樣,沒人動怒,篤定自己所說的本就在他們意料之中,而且贊同。
趙夫人臉色鐵青地望著趙禥。嫁入趙家是難堪的事,趙禥卻總能給她雪上加霜,突破她對無賴、不要臉的認知的底限。
楊素衣和趙禥的妾室也是如坐針氈,礙於眾多男子在場,當家主母沒發話,只能硬著頭皮坐下去。
趙子安則是非常認同父親前前後後那些話,料定十二樓會答應明年再要賭債,因而目光殷切地盯著丁十二,等他點頭同意。
楊素衣瞧見趙子安那個德行,在心裡深深嘆息:這廝是徹底被他爹帶到深溝里去了,就算想爬出來,也是不能夠了。
眾人各懷心思,室內陷入片刻靜默。
趙禥想著趁熱打鐵追問之際,丁十二取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和聲道:「容我想想。」
趙禥、趙子安便覺得事情成了,同時笑著說好。
丁十二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品茶。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趙府管家滿頭大汗地跑進來,喊著「不好了,不好了」,見花廳內的人齊齊望向自己,才回過神來,倉促地行禮告罪,又快步走到趙禥身邊,耳語道:
「伯爺,外頭出了兩件大事:五城兵馬司北城指揮使剛剛派人來傳話,說明日要去刑部投案自首,由頭是去年賄賂了您三萬兩銀子,才得了如今的官職;小廝趙成昨日不當值,回家了,在自己家裡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還被打成了豬頭一般,剛剛被人扔到了府門外。」
趙禥一聽,面色驟變,騰一下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丁十二就在此刻放下茶盞,出言阻攔:「且慢。伯爺聽聞的那兩件事,由十二樓促成,你與其想別的法子,不如求我幫你把事情了了。」
在場眾人驚訝之餘,都懵了:五城兵馬司的人告趙禥,是十二樓能了的?刑部也是十二樓能擺布的?
丁十二用手勢示意趙禥坐回去,「我沒開玩笑。伯爺定然不知道,我討債的路數,與任何一家賭坊不同。我們還是先把事兒聊開了為好,你說呢?」
「到底怎麼回事?告我受賄、打我的小廝與討債有何關係?」趙禥回身落座,氣急敗壞地望著丁十二,「你這辦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
丁十二像是沒聽到,淡淡道:「你說要明年三月底再討債,是因為官員三年一考評,明年便是諸多地方官到京城等候升遷、貶職甚至丟官罷職的年頭。
「這對你和很多京官來說,是三年一遇的發橫財的機會。
「有些劣跡斑斑的地方官,為了保住前程亦或性命,一出手十萬、二十萬兩都不在話下。
「這類事情,與趙家本是八竿子打不著,可誰惹得起你昌恩伯?你要是豁出臉面給誰小鞋穿,真沒幾個受得住的。由此,這些年來,伯爺舉薦的地方官有二十來個了。這種憑據、人證,十二樓能找到幾個,怕你不相信,便先找了五城兵馬司那個地痞的轍做探路石。」
趙禥呆住了。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十二樓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他們在各地都開了分號,那些人又恰好也常去光顧且欠了巨額賭債?除此之外,他想像不出別的可能。
趙子安驚懼之餘,望著父親的眼神中存著一份釋然:家裡的光景,每過三二年便會有幾個月特別好,原來是這個緣故。
丁十二唇畔的笑意如目光一般,越來越冷,「皇上就算再偏袒你,收受巨額賄賂這樣的事情見了光,他也容不得。再說了,誰又不是不知道,皇上這幾日非常不舒坦,別說你有罪,便是立了奇功,他也沒精氣神兒搭理你。」
趙禥覺得口乾舌燥,想喝茶,手卻似有千斤重,抬不起來。
丁十二道:「趙成的死活,依我看,伯爺不需理會。
「他與你一房妾室有染,得有幾個月了。
「你戴不戴綠帽子,與我無關。
「斷了他手筋腳筋,是因他為了向你邀功,打一個剛滿十三歲的小姑娘的主意,逼迫得人家意欲碰壁而亡,沒死成,額頭上落下了好大一塊疤。我們也是這兩日才知情,捎帶著收拾了他一下。」
趙禥聽完,最關注的事情是:「他與哪個賤人有染!?」語氣惡狠狠的,眼神也在那些妾室面上來回打轉兒。
丁十二道:「他倒是寫了一份口供,供述的不少事情,很有意思。這兩日我和弟兄們閒得慌,謄錄了二百來份。
「討債的事情有個好結果,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看到;反之,今日午間,便有人將他的口供分發到各個茶館、酒樓、衙門,讓京城的人們看看趙家門裡那些腌臢事,也知道知道,你昌恩伯連紈絝都不是,簡直是人渣中的人渣。」
趙禥先前鐵青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深刻地領悟到了一件事:耍了半輩子無賴,今日遇到了比他更善此道的主兒,而且人家是官場市井江湖兼顧著收拾他。
這筆帳不用算,顯而易見:刑部尚書、秦牧之一直膈應他,怕是一直想逮住個機會收拾他,明日真有人去刑部投案告他收受賄賂的話,他明晚就要在大牢過,皇帝那邊,怕是連風聲都聽不到,聽到了恐怕也會震怒,責令刑部尚書嚴查,甚至讓錦衣衛介入。
怎麼樣的皇帝,也受不了明打明貪墨的事,當今這位會下意識地認為,那是偷拿了他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