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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岱目露詫然。
「我慶幸雙親死的早?」蔣雲初笑容現出這年紀絕不該有的蒼涼,「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面前,他們臨走前,說阿初不哭,不怕,什麼都不要問,不要管,活著,我們只要你活下去。」
何岱眉心狠狠一蹙,淚意浮上眼底。
「我學到的是隱忍,是讓自己變強,等待時機。」蔣雲初語聲有些沙啞了,「你見過親友的死,便該懂得那有多疼,便該避免更多的人再經歷生離死別。」
何岱好不容易將淚意逼退,就又紅了眼眶,因為他聽到少年說:
「不過,你,我理解。」真的理解。隱忍是有限度的,到了臨界點,冒險行事都是輕的,換了他,不知會做出怎樣倒行逆施的事。
何岱深深呼吸著,心潮起伏間,入耳是讓他氣急敗壞的話:
「可你還是該死。你無能,該做的滴水不漏,現狀卻是漏洞百出。這一關能渡過去也罷了,不然,你便是殃及蒼生的罪魁禍首,死不足惜。你會成為你三位至交的恥辱。」
何岱已經被氣得有些發抖了,可還是勉力站起來,想駁斥,可是望著此刻的蔣雲初,話卻如何都說不出口。
一身玄色道袍的少年,氣勢竟將他都震懾住。只是坐在那裡,卻給他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睥睨天下,莫過於此。
片刻恍惚,何岱笑了,且笑得十分暢快。
第22章 逆轉④達成默契(一更)
「錯了,我是錯了。」何岱撐著桌案,「在局中數年,眼皮子淺了,失了本心,更不如你看得透徹。」他眼中有悔意,也有莫大的欣慰。
蔣雲初要的就是他明白隱患有多大,這樣才能談日後的事。他起身走上前去,深施一禮,「伯父,晚輩多有冒犯,您多擔待。」
一聲伯父,勾起故人在時的諸多回憶,更牽扯到了死生相隔的傷口。鐵骨錚錚的男子落下淚來。他別轉臉,飛快拭去淚水,大手用力拍了拍蔣雲初的肩,「好小子,有你,我就有盼頭了。」
二人相對落座,蔣雲初給何岱續了一杯茶。
何岱思忖再三,道:「要怎樣,太子才能不被殃及?還來得及麼?」
「不清楚。」蔣雲初道,「盡人事,聽天命。」
何岱看著他,目光誠摯,「給我劃個道兒,只要能保太子,舍了何家也無妨。要不然,讓太子妃被廢,這是她一早想過的應對之策,那樣的話,何家便與太子再無瓜葛。」
蔣雲初搖頭,「這種場面功夫沒用。您聽我的吧。」
何岱頷首,「你說。」
「何家要儘快脫身,海運的事,從不曾染指。」蔣雲初道,「我有門路,人手齊備,可以全盤接下,只是不知道,您舍不捨得那座金山。」
何岱橫眉立目,「您成心要氣死我是吧?」
蔣雲初笑了,「收受賄賂的事,倒是不用急,只要皇上不動太子,就沒人會跳出來指證您的不是。逐步銷毀憑據就是。」
「這事情可有些難,那麼多人。」何岱一面斟酌一面道,「只要海運的事不暴露,皇上就不會動太子,那些人便不會有動作。你別給我收拾爛攤子了,盡力周旋著,不會出什麼事。來日太子繼位,我主動請罪就是。」
蔣雲初目光真摯,「不同意。我要將您這些事情抹去,清清白白度日。」
何岱動容,心頭一陣酸楚,「混小子……一時氣死人,一時又哄得人暈頭轉向。」
「就是這麼討人嫌。」
何岱哈哈一樂。
蔣雲初將已擬定的章程和盤托出。
何岱只有一句:「都聽你的。」
之後,氣氛變得輕鬆,蔣雲初問起不解的事:「黃玉山為何只得兩成進項?」
何岱笑著解釋:「那是他堅持的,先父有恩於黃家,加之他以為真正的後台是太子,要賣個人情。你也想得到,他能從別處找補回來。」
蔣雲初微笑,又問:「為何不與賀家來往了?」
何岱嘆息,「相互擔心連累對方,他要總防著被人穿小鞋,我這邊早就開始打歪主意了,也怕連累他。再者,有一度,皇上派暗衛監視著我們,也沒法子來往。」
蔣雲初釋然。
何岱轉而責問他:「你怎麼能去賭坊那種地方?」
蔣雲初笑開來,「贏點兒零用。」
何岱想敲他的腦袋,「來日總要進官場的,你這不是遞了把柄給言官彈劾麼?」
「人無完人。我雖人單勢孤,但若什麼毛病都沒有,皇上也不放心。」
何岱琢磨了一陣子,會過意來,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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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十三補給賀顏的生辰禮,是一艘海船模型。
賀顏非常喜歡。
洛十三指著模型各個部件,告訴她名稱,是何作用。
賀顏認真聆聽,問題多多。
洛十三噙著笑,逐一解答,耐心十足。
那年雲初救下他和兩個兄弟之後,把他們安置在了一所不起眼的別院,隔三差五去看看。
賀顏逢休沐會跟著過去,有時親自給他煎藥。
小小的一個人,不諳世事,又恁的懂事。
那時他還不叫洛十三,叫阿洛,她喚他阿洛哥哥。
該是雲初的緣故吧,他與賀顏十分投緣,相見不過三兩次,便有了兄妹般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