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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她把魚放進小木桶,其實很意外,說你居然真會垂釣。
「她靦腆地笑著,沒解釋什麼。
「我遞給她一個小水壺,說這是你的,渴了就喝水。
「她拖著長音兒說好。
「整個下午就是這樣,她比我話還少。
「像小貓,聰明,安靜,也,孤孤單單的。
「那天的顏顏,太可愛,但我後來每每想起,總是有點兒心疼。」
賀夫人聽得淚眼婆娑。
「就這樣,我們熟稔起來,有意無意的,我會照顧一二。
「如此過了一段時間,我留意到,她仍是絕口不提親人,而對於現狀,是有著小脾氣的。
「四月初十那天,她真就發了小脾氣,跟我和先生置氣,不讓我們去城裡添置東西,又說去了就不要回來。
「我和先生當時沒當回事,想著多給她帶些禮物就成,照常出門了。
「她那邊卻是後悔了,怕我們真的不再回去,獨自追出去,迷了路,還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
「我越走越是不安,折了回去,就看到她正悶頭拍打衣服,又檢查自己雙手。
「我趕緊走過去,問她怎麼了。
「她將手背到身後,眼睛裡氤氳著水光。
「我說來,帶你回去。
「她扁了扁嘴,小聲嗚咽起來,說今天,是爹爹的生辰。說完,就用小髒手擦臉。
「三下兩下,她就把自己抹成了花貓臉,我卻是如何也笑不出。
「她說想爹爹、娘親、哥哥,不知道他們怎麼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家。然後,哇一聲大哭起來。
「哭得我別提多難受了。
「哭累了,她說連你也要走,我不想你走。
「我說我不走,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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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雲初回到家中的時候,已近亥時。
莫坤在外書房等他,一見面便問道:「你貓哪兒去了?害得我足足等了你兩個時辰。」
「做賊去了。」蔣雲初笑道。
莫坤只當他開玩笑,哈哈一笑,「快些快些,備好酒好菜,等得我餓了。」
蔣雲初當即吩咐下去,酒菜很快送來,喝了幾杯陳年梨花白,莫坤說起正事:「今兒暗衛副統領跟我嘚瑟,說他家頭兒明兒就回來,要我趕早想轍,不然年關難過。」
「方志去辦什麼事了?」蔣雲初取過布菜的筷子,給莫坤夾了一塊清蒸鰣魚,「差事要是辦砸了,他不也得不著好麼?」
「那個差事啊……」莫坤笑了笑,先吃魚。鰣魚這東西矜貴得很,尋常門第說起來也都有,卻是宮裡頭挑剩的,品相味道其實差了一大截,蔣家卻是不知打通了什麼門路,這等好東西常年都有,與宮裡的沒什麼差別,鮮美至極。
蔣雲初慢悠悠地喝酒,等他吃完了,道:「不想說?那你這年關是不好過了,也甭想我帶你去十二樓撿漏兒了。」心裡則想著,自己是越來越沒品了,亂八七糟的事兒快做盡了。
「這話兒是怎麼說的?你蔣侯爺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什麼事兒我都不會瞞你,放心。」
蔣雲初就笑。莫坤這份兒對銀錢的貪婪的實在勁兒,話里話外那個豁出去的勁兒,還真不招他煩。
莫坤把座椅挪到蔣雲初近前,微聲道:「那差事,估摸著是一輩子的事兒了,找人,不是找女人,就是找那位的心腹大患。」
「怎麼說?」就要觸摸到皇帝的秘辛或者說是軟肋了,蔣雲初心神緊繃,意態卻顯得更為鬆快。
莫坤仍是微聲道:「皇上有個意中人,銷聲匿跡了,歲數應該也不小了,可他老人家不死心,怎麼著都想再見一見,到底是誰我不知道,但樣貌就不用我說了,誰也不傻,見過端妃、梁王和我姐姐的,心裡都有數。
「再一個,就是皇上的心腹大患。別說你了,就連我都不大清楚,皇上是怎麼登基的——他現在這多疑、不干正事兒的毛病,跟先帝晚年一模一樣,先帝駕崩之前,明里並沒冊立太子,但有些老人兒說,先帝屬意的,只有皇上的胞兄楚王——都說那位比這位強,先帝應該是立下了傳位於誰的遺詔——這不犯糊塗麼?死之前就身不由己了。
「那位年輕時的手段,不得不服,也有個辦正事兒的樣子,為此,有沒有宮變什麼的,人們便不提了。
「但是,他登基之前,楚王爺便不見了,一併不見的,應該還有先帝親筆寫就的遺詔。
「要不然,他這麼多年總派人去找楚王爺做什麼?你說是不是?」
蔣雲初頷首一笑,「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我那短命的姐姐跟我說的。那位對臣子不是東西,在女人面前,高興起來,什麼掏心的話都說。」
蔣雲初釋然,「年深日久了,找楚王爺的話,怎麼個找法?總不能是隨處碰運氣。」
莫坤壞笑,雙眼放著賊光,「想知道?」
蔣雲初無奈,從袖中取出一個荷包,「裡面應該有三四萬兩,別人剛輸給我的。」其實是剛盤了盤十二樓這個月的帳,阿洛要他拿著的零花——賭坊做大了,油水有時多的令人咋舌。
「這就能過年關了。我說什麼來著?你真是我衣食父母。」莫坤喜滋滋地數著銀票。
蔣雲初笑道:「說正經的,不然你拿不走。」
「說,敢不說麼。」莫坤把銀票放回荷包,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據說那位老王爺輾轉去了大漠,身邊有一幫精銳人手,過得挺舒坦。說是去找他,實則是去……」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