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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阿木的年紀,想想這手藝的來歷,泉道人這粗心的傢伙也忍不住心下有些嘀咕了。偏偏還不好和其他人說,愣是憋著,直到明道人回來,借著匯報導觀近日情況的功夫,才和明道人說起了這個。
「師兄啊,阿木這個……雖說我們上次聽著什麼夢中傳授的……我也知道該信,可到底信了幾分,說實話,只有我們自己心裡清楚,我總覺得虛了些。可如今看看,這真心不是假的。你看看你這狼皮的大氅,看看這袖籠,這護膝,那真是從剝皮開始,到鞣製,到縫紉,全是這孩子一個人幹的,這一連串的本事,即使是你我,能做的出來?」
明道人這邊聽著泉道人說話,手卻不住的往那大氅上摸索,借著外頭的日光,細看了針腳。雖然他不懂這個,可到底也是養大了兩個孩子的,往日也不是沒縫補過一二,所以看個好壞總是能成的。瞧著這細膩均衡的針腳,再看那皮子柔順平整,還沒有異味,自然也明白這手藝確實不是等閒什麼人都能有的。
可這事兒你讓他怎麼回復?道士、道士,本就是宗教人士,難道還能學那些個儒生,說什么子不語怪力亂神不成?這可是信仰的問題,不能隨便反駁。
所以啊,明道人沉吟了半響,也不過是微微抬頭,反過來問了一句:
「這陷阱的本事,咱們雖說也有,可以往可曾有過如今這樣的收穫?還有,那孩子學醫是有,可往日左不過是跟著采個藥,炮製的時候搭把手,什麼時候正緊的上過手治病?咱們山上溪水有,深灘有,可什麼事時候他學過釣魚?什麼時候學會了撒網?道觀里修修補補的,不是咱們自己上手,就是尋了山下村民,什麼時候他又學了木匠的本事?」
這一疊聲的問題問的,泉道人都不知道說什麼了,他這裡不過是瞧著一處不對,不想在自家師兄這裡,不對的居然已經攢下了這麼些,那,那,那這孩子的手藝,這本事……泉道人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不敢想了。
「難不成這都是夢裡學的?那這學的……是不是有些不對?是不是也太雜了些?這……這都是什麼人教導的?」
你問我,我問誰去?還學的不對?感情這樣的事兒還能講道理?還能自己挑揀?明道人覺得自家這個師弟啊,這腦子就是軸,連接個話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真心不想認和自己是一個師傅教導出來的。可偏偏作為最親近的師兄弟,他還不能不細細的解說一二,免得這傻小子憋不住,到時候直接問到阿木那兒去,丟了臉面。
「既然孩子已經告訴了這些事兒的來處,又尋不到別的可能,那你又何必追根究底?只當不知道不就成了?凡事都要講究個緣法,這指不定就是阿木那孩子該有的福分,咱們這做人長輩的,遇上這樣的一個晚輩,坐等著享福就是。」
豁達嗎?這話要是讓阿木聽見了,指定要給豎起個大拇指,贊一聲豁達!甚至這事兒若是傳出去,讓人知道了,也要說一句明道人不愧是一觀之主,道心道行不淺。可你要說明道人心下沒別的想法?這不可能,在豁達的人都不免有些個八卦的心思。只是他更知道,既然尋不到來處,也沒瞧出有什麼不妥當,那這細究下去,糾結的不過是自己,既然這樣,又何必為難了自己,也為難了別人。
所以啊,他索性一推二五六,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個起身,就順手將狼皮的大氅披到了身上,然後左右擺了擺手,擼了擼前襟,樂呵呵的一笑,滿意的說到:
「這孩子是個細心的,瞧瞧,這是知道咱們這布料不能和人比,山里又比山下多些水汽,沒學了城裡那些人矯情的模樣,將毛做到了裡面。不錯,要我說也是這樣大毛在外頭的舒坦,沒得鼓鼓囊囊的,形似個熊。」
他這邊這麼一說,泉道人還能說什麼?只得也拎著自己這羊皮大氅的衣襟,對著自家師兄半是吐槽,半是耍賴的說到:
「看看,看看,這師傅和師叔就是不一樣,你這狼皮瞧著多體面,到了我呢,這羊皮就給湊合了,山羊的皮子,毛才多長,看著都單薄了好些。」
嘿,你這抱怨的,若是這麼說,給你做還做錯了不成?明道人可不會慣著他欺負自己徒弟,立馬一個瞪眼過去,沒好氣的說:
「你覺得不好?那給我,正好我多一個替換的穿,來,咱兩身形沒差多少,都不用改就能用。」
「這怎麼成。」
這邊明道人剛作勢要伸手來拽,那泉道人忙不跌的就開始往後縮,
「不穿的時候不覺得,這一穿上哪裡還能脫得下來?這大冬天的,我要病了還不得麻煩師兄你來治?咱們省點事兒吧。」
敲他舔著臉,笑著半求饒的樣,明道人順勢收了手,只是這話卻沒落下。
「這會子山里厚毛的東西又不是不出來了,你要真覺得羊皮子單薄了,那近幾日和阿木一起去多瞧瞧,指不定真能湊出一身更好的來。即使這不成,多得些兔子皮也是好的,攢夠了往山下送一些,那村子裡好些人家冬日的棉衣都沒有,只能在家裡乾耗著避風,靠著火塘子取暖。這要是在往日,倒是也能湊合,可今年……只怕難熬的很。」
話說到最後,明道人的眼睛忍不住往窗外天空看了好幾眼。外頭的雪零零落落的看著不大,卻已經持續了兩日了,算算時間,比去年又早了足足十來天,今年只怕要更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