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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輕嘆了口氣,“孝慧皇后心思忒重了……這麼瞧著,還是這個好。”
這個好?看來繼後的人選真要定下了。敏貴太妃有意提了一嘴,“她不是有喘症嗎,選秀早早兒就撂了牌子。”
說起這個是令人有些不快,雖然朝廷嚴令不得逃避選秀,仍有極少數王公大臣鑽空子耍花槍,納辛就是其中之一。他倒未必是不願意女兒進宮來,只是礙於薛尚章的女兒已是皇后,自己的閨女在位分上並沒有太大的盼頭,因此情願找個京里的府門結親,讓孩子過尋常的,有點滋味兒的日子。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薛家的女兒沒了,如今再把孩子送進來,料著也不那麼為難。
“這毛病靠調理,調理得好,未必不能除病根兒。”太皇太后松泛一笑,“今兒瞧著,不是挺好的身子骨麼。”
敏貴太妃明白了,太皇太后是有心回護。讓納辛的閨女當上繼後可說有弊也有利,先用納辛牽制住薛尚章,讓他們窩裡鬥,將來再逐個兒收拾,皇帝處置起來更容易。
貴太妃笑了,“我那兒有幾支活參,還是當年先帝爺賞的,一直養著沒捨得動。回頭我叫人送來,給孩子好好補補身子吧。”
太皇太后說不必了,“你自己且留著吧,畢竟是先帝的賞賚,留著是個念想。”
這時嚶鳴從外面進來,沖太皇太后蹲了個福,赧然道:“老佛爺,皇上罰奴才去尚儀局學規矩了,奴才先頭伺候得不好。”
太皇太后笑著點頭,“我都瞧見了,是該去學一學才好。也怪我,今兒你頭一天進宮,太急進了些。明兒讓尚儀局派兩個精奇過來,花個一日半日的,學起來快得很。”
太后在一旁,一直是帶笑看著,想來這姑娘性子也很稱她的意兒。敏貴太妃存了點挑剔的心,又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說有多好實沒看出來,她們只瞧她心大命大,依著她看,恐怕是個慣常會扮豬吃老虎的主兒。
從慈寧宮辭出來,貴太妃和太后未傳肩輿,兩個人慢騰騰走回了壽安宮。
今晚上月色淒迷,這模糊的深藍色的夜,把整個紫禁城暈染得滄桑又寒涼。貴太妃攙著太后走在夾道里,前頭兩盞羊角燈照出了不大點兒的亮,貴太妃的嗓音也是模糊的,她說:“您瞧,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咱們進宮都二十年了。今兒看著老佛爺為迎接嚶鳴忙碌,我就想起咱們那會兒來。頭一回進宮,什麼都不明白,傻不愣登橫衝直撞,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太后也悵然,“可不嘛,深宮二十年,媳婦熬成婆了。如今什麼都不盼,只盼著皇帝的婚姻能順遂。孝慧皇后……唉,皇帝的日子還長著呢,頭一個就……”
貴太妃習慣了太后說話的方式,她一向謹慎,說了半句,另半句要你自己意會。她是想說皇帝還年輕,嫡皇后五年就沒了,不管是什麼緣故,總逃不脫天子命硬的說法。所以第二個尤其要仔細,太皇太后所謂的“身子骨結實”,也不是隨口一談,眼下再挑繼皇后,可得挑個受得了冷落,經得起白眼的。
“老佛爺心裡明鏡似的,不論什麼決定,都有深意在裡頭。可我想著,皇上和孝慧皇后日子沒過到一處去,要是繼皇后再這麼的……可不傷情麼。”貴太妃說,細細觀察太后臉上神色,“就沒想過,等皇后喪期過了,大選裡頭再挑一挑?沒準兒遇上個合適的呢。”
太后聞言一笑,“老佛爺深謀遠慮,這些何嘗想不著?秀女是要選的,繼後的人選也在怹老人家心裡。說句實在話,要論出身,納辛家的閨女確實是獨一份兒。他們家高祖老太太是成宗皇帝的六公主,納辛又是危難時候勤王的功臣,如今還位列三大輔臣呢,不選他們家,可選誰?”
敏貴太妃也無話可說,細細論起來,勤王的頭號功臣多增家也是陽盛陰衰,小輩裡頭的兩個女娃病貓兒似的,斷不能進宮。薛尚章家出過一個皇后,因孝慧皇后是病死的,繼後絕不會再在他們族中挑選。剩下的只有納辛家了,孩子個個牛犢子似的,怎麼著也該輪著了。
沒了奔頭,貴太妃有些懨懨的,“上回我和您說過的,我那侄女兒……”
“噯噯,我記在心上呢。”太后說,“等孝慧皇后入了陵寢,後宮裡頭總還要添些人口。這會子在喪期,提了不大合適。得空吧,瞧准了老佛爺哪天高興,咱們私底下引薦,也好叫老佛爺心裡頭有底。”
敏貴太妃笑了笑,這種敷衍的話,聽了也不是一回兩回。納辛家的姑娘眼看要出閣,才慌裡慌張討要進宮來,至於別人,早擱到後腦勺去了。
皇帝發話叫學規矩,自然不好駁了皇帝的面子。太皇太后一大早起來,就讓人從尚儀局調了兩個精奇嬤嬤,在西配殿裡教嚶鳴學宮中禮儀。
覺應當怎麼睡,飯應當怎麼吃,走路邁多大的步子,請安蹲多低的身子,這些都是學問,每一樣都得再三練習。
嚶鳴什麼都能做得很好,其實在家的時候規矩就挺嚴的,福晉指派了看媽,小到表情,大到行止,都要按著看媽的要求一絲不苟地執行。看媽手裡握著戒尺,你咧嘴大笑,就是一記手板子。你走路一蹦三跳,那更了不得,尺子可上小腿肚,啪地一下,准打得你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