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頁
嚶鳴想了想,還是搖頭,“如果我只站在薛家干閨女的立場上,我確實會對您很有微詞,可要是站在大英皇后的立場,我就覺得您做得對。今兒我在慈寧宮等消息,我瞧著老佛爺,怹老人家平日都是笑眯眯的,這回臉上一點兒表情也沒有,那時候我就悟出個道理來,打江山難,守江山更難,經得住多大富貴,就要扛得住多大風浪。真的,住在這紫禁城裡怪不容易的,今兒不殺別人,明兒就會被別人殺了。”
這個人開竅起來還是很招人喜歡的,皇帝誇讚她,“朕以前以為你的腦子是榆木疙瘩,今天看來你也會想事兒,不錯。”
她白了他一眼,“您有沒有點兒憐香惜玉的心?我是女人,您老擠兌我,良心不會遭受譴責嗎?”
“不會。”皇帝坦然說,“朕在你跟前老吃敗仗,你擠兌朕的時候可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女人,這會子倒想起來了,朕覺得很新奇。”
嚶鳴大皺其眉,“咱們在說朝政大事,您打什麼岔呢!”
皇帝舉了舉手,表示不再插話了,請她繼續。
可她忽然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了,百年家業因一人的出格罪行灰飛煙滅,這就是皇權的威懾力。她只是擔心深知的祭享,唯恐她會遭母家的連累斷了香火。
“薛公爺不能配享太廟也罷,那深知呢?不會因薛家的事兒有什麼變故吧?”
皇帝這上頭分得很清,“她雖是薛家的女兒,但也是從乾清門進來的。朕和她不對付,不妨礙她曾經是大英的皇后。如今要是連她都遷怒,那朕就太小肚雞腸了,辱沒了她也是辱沒宇文家,朕不會做這樣的事兒。”
嚶鳴鬆了口氣,“那就好,我今兒都在憂心這個,得您一句話,我也放心了……”她略頓了頓,忽然又道,“說起憐香惜玉,您瞧殊蘭怎麼樣?”
皇帝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反應,“殊蘭?她怎麼了?”
嚶鳴撐起身,一本正經坐定了說:“我是想問,您還念著小時候的情兒嗎?有件事我琢磨了好幾天,一直想和您商量來著,咱們把殊蘭接進來,本就是好心。她一個姑娘家,進來又出去,只怕外頭傳起來不那麼好聽。要不這麼的成不成,越性兒把她留下吧,您和她自小就認得,不比那些選秀進來的強些?您瞧怎麼樣?”
皇帝看著她,眼神冷冷的,哼笑了一聲道:“不怎麼樣。救了人還得把自己搭進去,這是哪門子的道理?齊嚶鳴,你別要膩了朕,就想把朕打發給別人,朕和她是表兄妹不假,但情也沒你想的那麼深。皇后要做好人,黑鍋都讓朕背,你可別欺人太甚。”
嚶鳴說天地良心,“我是為您著想。”
皇帝眼神凌厲,“為了朕?你摸著良心回答朕,不是你心有疑慮,以退為進試探朕?”
嚶鳴吹鬍子瞪眼,儼然受了天大的冤枉。可不過僅僅一彈指,她萎下來,厚著臉皮笑了笑,“萬歲爺真是洞察人心啊。”
皇帝哂笑道:“別在朕跟前抖機靈,朕什麼不知道?朕說的話有理有據,不像你,老是信口雌黃。”
“不對!”她鬥雞一樣昂著脖子,“才剛有句話您說錯了!”
皇帝不以為然,“什麼話?你可別成心挑眼。”
她理不直氣也壯,“您說我要膩了您,這句話錯了。”說著沒臉沒皮地貼上來,“我哪兒能要膩了您呢,這輩子都要不膩哩。”
皇帝既安慰又得意地笑起來,“朕一直以為你是個端莊的大家閨秀,沒想到你這麼不害臊,什麼都敢說。”
她還是有點兒不好意思的,勾著他的脖子嘟囔:“我就是有點兒怕,怕您被別人搶走了……”
她忽然這麼說,那種嬉笑怒罵的氛圍陡然變涼了,竟升起一點淡淡的憂傷來。皇帝在那單薄的脊背上撫了撫,把她的腦袋按在胸口,有些惆悵地說:“朕太忙了,精力也有限,和你走到今兒,真像唐僧取經似的。打個比方,那師徒四個要是剛到大雷音寺,又被人提溜起來扔回了東土大唐,你說他們還願不願意再走一回?”
嚶鳴認真想了想,“要是您,您願不願意?”
皇帝說不願意,“一路上九九八十一難,誰費那個勁兒!”
嚶鳴說對嘛,“我也這麼覺得,那三個不好說,豬八戒肯定是不願意的。”
皇帝愣了下,發現又著了她的道,把她往邊上一擱,就要扒褲子上刑。正打鬧在興頭上,忽然發現有什麼拽褲腿,皇帝低頭一看,竟是殺不得。它咬著那一小片布料,小心翼翼地往後拖,兩隻花椒小眼向上覷著,顯然是壯起了熊膽才造反的。
“這殺才,幹什麼呢?”皇帝鬱塞地說。
嚶鳴撐起來看,無比欣慰,“殺大爺曉事兒啦,知道護主了。”
皇帝十分想不明白,“朕不也是它的主嗎,它怎麼給朕下絆子?”
嚶鳴樂呵呵垂手撫撫那顆毛茸茸的腦袋,“那還用說,自然是因為他更喜歡我。”
所以養熊不該養公的,人家稍稍懂事點兒的時候,就知道姑娘比爺們兒更可喜可親。看來得給殺大爺配個殺大奶奶了,皇帝從坤寧宮出來的時候還在琢磨這件事兒,邊走邊吩咐德祿:“明兒去上駟院瞧瞧,那裡有沒有母熊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