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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是堂堂正正的皇后,誰還能違逆她不成?況且她在宮裡半年,常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宮廷規矩是信手拈來。精奇們給派到跟前,不過走個過場罷了。既發了話,沒有不遵的,嬤嬤們俯首呵腰應個是,退到二所殿去了。
嚶鳴鬆了口氣,摸摸額頭又掏掏衣領,心裡雜亂得很。真得好好念兩卷經,洗刷洗刷自己的心思了。說起洗刷,昨兒好像倒頭就睡沒來得及擦洗,便吩咐豌豆打水來,自己回到頭所,只管坐著愣神。
上回在暢春園游湖醉酒,後來問他當時情形,他說她把他上下都摸遍了,她作為守禮的大姑娘,是絕對不會承認發生過這種事的。可昨晚上呢?她清清楚楚記得,她摸完了他的脖子還在他胸口薅了兩把,然後往下摸了屁股和大腿……天爺啊,她悲愴地捧住臉,哀鳴從掌心迸發出來,嚇得松格一哆嗦。
“主子?”松格絞了手巾來給她擦身,“您又在萬歲爺跟前現眼了?”
這個又字兒用得真誅心,嚶鳴無奈地點點頭,表示她說得對。
松格的開解無非那幾句,橫豎您不是第一回 丟臉,這會子也該習慣了,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氣概。嚶鳴不像她,以前心大,現在心細著呢,細成了針鼻兒。
“我家世代簪纓,出了五位大學士,三位禮部尚書。”她喃喃說,“怎麼我……”
松格對她的成就相當肯定,“您是我們鄂奇里氏的頭一位皇后,是國母啊,官兒當得比祖宗們都大。”
嚶鳴搖搖頭,不是和祖宗比地位,比功勳,是比為人的自矜和體面。先祖都是清正文人,她是正根正枝兒的後代子孫,祖宗們的風度半點沒學到,喝醉了發瘋,亂吃了藥發狂,種種劣跡不堪入目,哪裡有臉面對列祖列宗!
她撐著腦袋惆悵,“如今我愈發覺得萬歲爺脾氣好了。”
松格會舉一反三,立刻明白她話里的意思了,“您昨兒夜裡對萬歲爺不恭了吧?”
“可不麼,這都多少回了。”她一手捂住了眼睛,眼眶子一圈直發燙,吸了吸鼻子說,“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啊……”
其實知書達理的人也有獸性大發的時候,全看時機對不對。像昨兒那個情形,松格作為一個姑娘,固然沒有見識過,但主子那模樣太不正常了,她心裡也暗自琢磨,少不得要鬧出點兒事來。才剛雲裡霧裡地聽主子和萬歲爺打擂台,她隱約有這樣的直覺,所以主子和她訴苦,她一點兒不覺得意外,反而有見怪不怪的坦然態度。她更在乎的是主子得逞沒有,都說萬歲爺脾氣好了,只有被人占盡便宜隱而不發,才能得到這麼高的評價吧。
松格齜牙笑了笑,“您二位就差大婚啦,胳膊折在袖子裡,誰還能說您的不是嗎!只要萬歲爺認了,您就高高興興受用,這麼著不好?不過話又說回來,您昨兒是怎麼了?周太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把奴才嚇得……奴才都想往家報信兒,讓老爺和福晉進來瞧您啦。”
嚶鳴擺了擺手,“別說了。”語氣里頗有一言難盡的無奈。
這兒正唏噓著,門外豌豆通傳,說:“主子娘娘,壽膳房預備的龜苓膏送來了,娘娘是這會子過去,還是暫且先拿冰湃著?”
嚶鳴舌根兒都麻了,“還來吶?”
松格眨巴了兩下眼睛,猛然頓悟過來,“主子,是這龜苓膏有詐?”
嚶鳴嘆了口氣,把臉埋進臂彎里,想了想對豌豆發話:“我今兒不爽利,就不送了。回頭你和海棠跑一趟,送過去聽萬歲爺處置。”
豌豆噯了聲,奉命辦事去了,松格訕笑著說:“老佛爺也忒著急了些兒,怎麼還給萬歲爺下藥呢。想是瞧萬歲爺子嗣艱難,這麼著能多幸後宮吧。”
嚶鳴也沒什麼好說的,橫豎萬歲爺進補,六宮都高興,自然不是為了大婚這一宗。昨兒夜裡渾渾噩噩的,人總在半夢半醒之間,這會子也確實沒精神了,草草梳洗完,倒頭就睡回籠覺去了。
那頭慈寧宮裡,是到辰時收梢才得到養心殿消息的。
太皇太后問得很細緻,“昨兒是誰在裡頭上夜?跟前有誰伺候?皇后歇在哪間屋子?皇帝呢?”
小富點頭哈腰地回答,“昨兒是徳管事的親自上夜,因娘娘身上不好,他不敢走遠了,唯恐後頭要再傳太醫。不過後殿明間裡沒人打氈墊,連娘娘跟前兩個小丫頭子都給轟出來了,就主子爺一個人在裡頭。娘娘住在又日新,萬歲爺住華滋堂,萬歲爺夜裡起來好幾回,上又日新瞧娘娘症候,瞧完了還回華滋堂。據徳管事的說,這一夜總有四五回,主子爺只怕昨晚上沒睡踏實吶。”
皇太后聽了,且覺得費思量,“我瞧是沒什麼,要是合了房,累都累不過來呢,犯得著來回跑嗎。”
太后真是個耿直得令人頭大的主兒,太皇太后瞧了她一眼,要不是姑做婆,她早不讓她往慈寧宮跑了,還等到這早晚!老太太更相信前景是美好的,“他們是帝後,又不是外頭尋常人家。尋常家子還講究規矩呢,沒大婚,哪兒能大明大放睡在一張床上!不過皇帝這回辦得好,我很高興,他沒把人家扔到體順堂去,可見他知道疼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