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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東西沒有經歷過,永遠不懂裡頭的玄妙,嚶鳴忽然明白過來自己渴的是什麼,就算一缸涼茶也澆不滅她心裡的火,她這是中毒了!
她抓住了他的衣襟,“您對我下藥了,是麼?”
皇帝心頭一蹦,只怕擔心的事兒要發生了,明明不是他幹的,最後背黑鍋的必定是他。他起先還打算在溫柔鄉里沉溺一會兒的,經她這麼一問,立時把身子往後挪了挪,“朕豈會做那樣的事兒,分明是你見色起意,你以為倒打一耙,朕會上你的套?”
她怔怔地,良久捂著臉大放悲聲,這火下不去,從心窩一直往下蔓延,蔓延進了小肚子裡,她背過身去說:“您走吧,趕緊走,別呆在這兒了。”
皇帝猶豫了下,“是不是難受勁兒過去了,這就趕朕走?”
嚶鳴欲哭無淚,不是因為不難受了才讓他走,是因為他在旁邊她更難受。她雖心火燎原,但腦子還算清楚,不願意更多的醜樣子落了他的眼,他走了,自己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可要是他還杵在眼窩子裡,這夜這麼漫長,怎麼熬得過去?萬一糊塗做出什麼來,一輩子是人家的話柄,還沒大婚呢,就上趕著爬了爺們兒的床,豈不正應了寧妃的話,說她早就和皇帝吊了膀子!
“您走吧。”她很有轍,不願意面對他,拿腳往後蹬他的腿,“咱們明兒再說。”
皇帝不大願意,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她把他當貓兒狗兒了吧?他沒動,“這是朕的寢室,你讓朕去哪兒?”
嚶鳴又哼唧著哭起來,“您脫成這樣,回頭我忍不住了怎麼辦!”
皇帝聞言低頭看了看大敞的胸懷,自己把交領重又系了起來,嘟囔著:“又不是朕願意的,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這個糊塗蛋,鬧半天全是雞同鴨講。嚶鳴閉上眼粗喘了兩口氣,一頭五臟起火,一頭也明白過來,是那盞龜苓膏出了毛病。原就說了,尋常的龜苓膏,何必特特兒傳皇帝御用的太醫調製。想來就是這個緣故,這份罪本該是皇帝受的,誰知半道上出了岔子,好東西進了她肚子裡,要是讓老佛爺她們知道了,那臉可就丟大發了。
這是饞嘴的代價,嚶鳴眼淚巴巴想,想完了得囑咐一聲:“您不能說出去!”
皇帝說好,“朕絕不把你巴結朕,試圖染指朕的消息泄露出去。”
嚶鳴聽了很覺心窩子疼,這回她是著了道,算她輸了。用力裹住中衣,她咬著槽牙說:“楚河漢界,誰越界誰是狗。”然後把腦袋拱進枕頭下,獨自忍受她的煎熬去了。
皇帝氣結,這是罵誰呢?惱恨地瞪了她半天,發現她再沒動靜了,不由嘆口氣,長夜漫漫,心情真複雜。他這會兒對她沒什麼作用了吧?女人無情起來可比男人狠多了,才剛還抱著他不撒手呢,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原本他也有綺念,多少期待事情能有更深一步的進展,誰知到了這裡就戛然而止了,失望!再留下去,又怕她清醒過後要質疑他趁人之危,他無奈地起身,撿起地上的行服重新穿回去,又束好了蹀躞帶。忽然想起被褥底下有他的歸心堂呢,萬一被她發現了多難堪!於是小心翼翼掏挖,掏出來後站在地心悵然看了半晌,然後轉身,走出了又日新。
德祿正在廊廡底下候著,寢宮上夜時正殿的門只關半扇,聽見有腳步聲傳來便回頭,見萬歲爺抱著他的小匣子從東邊出來,形容兒倒還是威嚴如故,但頭髮散亂,鬢邊的編發垂落下來,仿佛剛剛經歷過一場惡仗。
這是怎麼了?鎩羽而歸?他忙上前引路,說:“主子爺,華滋堂里一應都布置好了,奴才伺候主子安置。”一面說一面覷皇帝臉色,“娘娘這會子藥性兒過了?”
皇帝搖搖頭,邁著沉重的步子往西邊去了。
洗漱完了方才躺下,可又瞪著帳頂毫無睡意,也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忍了好一陣子還是起身,打算再過去瞧她一眼。
檐下的一排風燈靜靜高懸,穿過南窗的萬字不到頭欞花,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皇帝的袍角輕輕拂過,像一道輕柔的煙霧,又日新案上的蠟燭只剩短短的一截,燈芯冒得老高。
燭火簌簌輕顫,他挨在床架子邊上喚她:“皇后,好些了麼?”
她背對著他,沒有說話,看樣子像是睡著了。
真厲害,火都上成那樣了,說退就退了?皇帝也不知哪裡中了邪,跪在床沿探身去看,一看她圓睜著兩眼,簡直像死不瞑目。
他嚇了一跳,“皇后!”
不過他的皇后很快又閉上了眼,臉頰上紅暈倒像比之前淡了些,想是逐漸緩過來了吧。
只是終有些不放心,這一夜跑了四五次,她的被子蓋得含糊,如今夜裡天涼了,他怕她著涼,牽過被角仔細給她掖了掖。掖完了心裡只管感慨,他這輩子還沒這麼遷就過一個人呢。人生際遇一程有一程的風光,遇見不同的人,學會不同的事兒,從她這裡沒有學會旁的,學會了吃癟和受氣,也算有進益。
嚶鳴第二天睜開眼,看見的是陌生的環境,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呆怔著醒了半天的神,才想起昨晚上住在又日新了。關於細節的點滴,她都可以回想起來,越回想越絕望,現在該怎麼辦?她險些哭出來,忙捂住嘴,手忙腳亂開始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