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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從支窗底下探進來,把她的半邊面孔都照亮了。她是那麼細膩的肉皮兒,像上等的精瓷,易碎卻大美。他看著那紅唇優雅地開闔,想起昨兒夜裡她含在唇間的石榴,心裡一陣陣激盪起來,仿佛那粒石榴籽兒就是他。這種幻想簡直要衝破他的理智了,他想一把奪過她,想狠狠地蹂躪她,讓她哀聲求他。可是他不敢,皇帝窩囊地想,他能決策乾坤,就是不敢冒犯她。她和後宮那些等待臨幸的女人不一樣,他的初一十五都歸她,她不需要像她們似的邀寵,她只要坐在自己的宮裡,他就得按祖制乖乖送上門,所以她格外有底氣。
剛才她的那番話,他多少也聽見了些,說實在的不是滋味兒,一個太識大體的女人雖然合乎皇后的要求,但難免讓他覺得不受重視,可有可無。
他輕輕攏著一雙手,斟酌著該怎麼回答才不失風度,可是想不出頭緒來,只管點頭,“你說得有道理,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嚶鳴臉上掛著笑,這個答案分明順了她的意啊,可不知為什麼,還是讓她感到悵惘。她重新拿起梳篦來,慢慢梳理那一綹頭髮,很想和他說既然已經給佟家加官進爵了,就不必搭上自己了。滿朝文武皆丈人的場面有什麼好的,她暗自嘀咕著,可想完了又氣餒,自己不也正是因為這個才進宮的嗎,有什麼立場去反對呢。
皇帝心裡有了成算,站起身道:“朕該走了,上慈寧宮回皇祖母話去……”走了幾步回頭望她,“這件事朕會妥善處理的,你不必擔心。”
嚶鳴站起來恭送他,福才蹲了一半,一時沒來得及應他,他也不管,轉身便往宮門上去了。
皇帝前腳走,松格後腳就進來,探脖兒問:“萬歲爺和您商量佟家姑娘的事兒啦?”
嚶鳴不願意和她細說,裝出大度的模樣來,取了點兒粉在手心揉搓,胡亂往臉上拍了一層,“往後這種事兒多著呢,沒什麼可稀奇的。”
松格噢了聲,也不去琢磨佟家的事兒了,把手裡一面木牌呈了上來,說:“主子,薛福晉上報內務府,要進宮面見皇后娘娘。這會子人在西華門上,才剛萬歲爺在,奴才沒敢進來回稟,這會子您瞧怎麼辦?”
嚶鳴接了牌子,上面拿小楷端端正正寫著薛門圖佳氏。薛福晉娘家姓圖佳,入關後改了漢姓圖,只有入宮才用老姓兒。她捏著這牌子斟酌,按說求見的章程並沒有什麼可挑眼,但薛齊兩家畢竟在風口浪尖上,這麼堂而皇之地進來,似乎不是什麼好事兒。她原可以不見的,卻不能不瞧在深知的面子上。況且齊家和薛家到底牽扯太深,她也害怕錯失了消息,把阿瑪置於險境。
小小的木牌子擱在了梳妝檯上,她發話准她進來,抓緊時間叫海棠梳頭,薛福晉入頭所殿的時候,她已經在明間裡坐著了。
“奴才圖佳氏,恭請皇后主子萬福金安。”薛福晉上前幾步叩拜下去,匍匐在青磚上。
嚶鳴忙起身攙扶,“干額涅快請免禮吧。”一面引她進次間,在南炕上坐下。宮女奉了茶,她抿唇笑了笑,“您今兒怎麼進宮來了呢?”
薛福晉先是抹眼淚,感懷一下先皇后,後來才說:“娘娘不知道,大前兒個皇上發了上諭,命你干阿瑪率領地支六旗趕赴車臣汗部。你干阿瑪早年為朝廷出生入死,落了一身的傷,如今要派遣他遠赴喀爾喀,只怕他身子受不住。好孩子,我拿你當深知一樣看待,實在沒了主張,今兒才急著進來見你。不論怎麼,和萬歲爺美言幾句,請朝廷另派良將吧。”
可嚶鳴知道,他們擔心的是人離開京城太久,皇帝會趁著無人掣肘大肆動作。也許外人不明白,為什麼薛家到這會兒還在和皇帝作對,原因很簡單,就是騎虎難下。
“干額涅,我知道您的想頭兒,干阿瑪離了京到底不好。可這回我就算去求了皇上,皇上也應准不叫干阿瑪帶兵上蒙古了,然後呢?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麼?況且上諭既然下了,不是我一個後宮的人能插嘴的,橫豎不去,正好給了皇上彈壓的藉口;若去,前途兇險,變數難料,干額涅品品,是不是這個理兒?”
薛福晉望著她,倒不曾想過當初不哼不哈的丫頭,如今有了這樣的見識。
“那麼依您看,咱們該怎麼應對才好?”
嚶鳴自然希望能找到一個折中的手段,既保全薛家,又讓皇帝順利清除朝中敵對的勢力。可是這個願望實現起來很難,必有一方得大大退讓,只看薛家願不願意接受罷了。
她握住了薛福晉的手,溫聲道:“干額涅,我和深知是姐妹,雖不是生在一家子,可我們之間的情義比親姐妹還要深。我知道干阿瑪處境艱難,倘或不願意去喀爾喀,也不是沒法子搪塞,只要稱病臥床就是了。可單單臥床還不夠,還要上表朝廷請辭,只說是退隱養病……干額涅,眼下局勢您也看見了,唯有如此才是保全性命和家業的良方兒,您就聽我一句勸吧!”
第85章 寒露(6)
可惜, 薛福晉並不接受她的好意。起先急切的神情黯淡下來, 最後變得有些死氣沉沉的,笑了笑道:“娘娘還是太年輕了, 咱們到了這一步, 哪裡還是辭官隱退能保得住的。其實我也知道, 這會子憑誰求皇上都不中用,緊要關頭各人自掃門前雪,我也不能強人所難。只求往後我們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你還能顧念咱們兩家的交情, 顧念深知對你的一片情,別站干岸看著你干阿瑪落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