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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的皇帝對小舅子展開了慘無人道的打擊,他慈眉善目看著厚朴,“你知道院牆那頭種著芭蕉樹吧?”
厚朴眨著一雙老實的眼睛,渾身上下透出一股質樸的味道,說啊,“奴才怎麼忘了這茬!請主子恕罪,主要是因為奴才家裡規矩嚴,奴才上了八歲就不許進姐姐院兒里溜達了。您想,五年前那芭蕉樹才小腿肚那麼高……這不能怨奴才,您說是吧?”
皇帝哂笑,果真是納辛的兒女,一個比一個會和稀泥。這小子分明是不滿自己小小年紀給指了婚,這才有意坑人。齊家姐弟到底是一母同胞,面上冒充老實頭兒,其實滿肚子壞水,打量他不知道?
皇帝慢悠悠解開紐子,脫下黃馬褂扔給了三慶,登車前回頭沖厚朴一笑,“今兒你有功勞,朕是你姐夫,不能光顧自己高興,把你給忘了。”說著吩咐德祿,“明兒找欽天監,給國舅爺和佟二姑娘排個好日子。太皇太后原說年紀小,再緩兩年,朕倒覺得打鐵該趁熱。早點兒成了親,早點兒領差事,對國舅爺來說算是一樁好事。”
德祿應了個嗻,見厚朴愣在那裡,忙垂袖打了一千兒說:“國舅爺,還不謝恩吶?萬歲爺替您想得周全,可著全大英找去,誰有您這樣的福分!”
厚朴回過神來,蔫頭耷腦掃袖,屈膝一點地道:“奴才叩謝主子天恩。”
皇帝抬了抬手指頭,笑得意味深長。心說猴兒崽子,你的報應來了,毛都沒長齊,看你回頭怎麼洞房!
厚朴送走了皇帝,打著晃地回到了前院,他母親正四處找他,見了他便拉臉訓斥,“大晚上的,上哪兒野去了?”
國舅爺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給他母親行了一禮,“奶奶,給您道喜了。你閨女後兒出嫁,您兒子趕得急點兒,至多下個月也要奉旨成親了,您高興嗎?”徹底把側福晉說懵了。
家裡連著兩個孩子要大婚,真把齊家弄得一團亂。納公爺早前還會紅顏知己呢,現如今是忙得分身乏術,什麼都顧不上了。
他們這頭熱火朝天,薛家卻門庭冷落。這一年接連走了三個,以前依附薛家的都不敢來往了,滿朝文武人人自危,皇帝的大婚,也沖不散京城上下無處不在的恐慌。
靈堂裏白燭簌簌顫動,薛福晉點完了香從裡頭出來,抬眼恰見二兒子福格進了腰子門。
福格上前來叫了聲額涅,滿臉愁苦的神情,搖了搖頭道:”跑了好幾家,別說談事兒了,連面都見不上。牆倒眾人推,都說薛家敗了,誰還願意蹚這趟渾水!”
薛福晉的臉色愈發白得嚇人,“那怎麼辦?老三的下落,就沒有一個人知道嗎?”
薛家有三個兒子,大的沒了,屍首就地掩埋,只送了當時身穿的甲冑回來,已經是最大的恩典。老三也隨軍出征,但他帶領作為候補的三旗走另一條道兒,這會兒生死不明,福格到處掃聽,也沒有他的半點消息。其實細想想,不必多方打聽,八成是凶多吉少,福格要不是留京,這會子大概也沒了。
福格為了安撫母親,只道:“額涅別著急,兒子再去找找健銳營的人。多隆是三哥兒發小,他八成願意幫著打聽打聽。”
結果他母親無力地擺了擺手,“咱們這會子比瘟疫還厲害呢,世上有誰待見咱們?用不著找你找他了,都是一樣的,閉門羹還沒吃夠麼!”頓了頓問,“齊家眼下怎麼樣?”
提起齊家,福格就憤懣不已,“納辛如今正得意呢,閨女當上了皇后,他家二小子的婚事也開始張羅了。這個老匹夫,早前還不是阿瑪的一條狗嗎,叫他往東不敢往西。這會兒屎殼郎變唧鳥,一飛沖天了,眼裡沒了人,阿瑪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他連面都不露,他別不是以為自己的富貴長結實了吧?”
薛福晉哼笑了一聲,“他閨女當上皇后還是咱們舉薦的,填了我家姑奶奶的缺,有甚了不起?繼皇后,走乾清門……哼,花無百日紅,能得意到幾時!不過納辛的八字兒,我早給他算好了,他死就在眼巴前,自己還不知道呢。”
福格料他母親有成算,遲疑著問:“額涅打算怎麼處置?”
薛福晉的視線落在天邊的雲彩上,喃喃說:“這位新國丈,正著急立功勳呢。朝廷整頓旗務,他巴巴兒擬定吃空餉的名單,把一海的老人兒都得罪了。這會子他風頭正健,大伙兒都忍著,等再過上兩個月你且看,不把他打落下馬,我還真不信了。”
福格心裡仍舊沒底,“咱們手上雖有帳,可關係著阿瑪清譽,要是拿出來,只怕不妥。”
是啊,窩囊就窩囊在這兒,小皇帝心思縝密得很,秘密處置了公爺,薛家的功勳還在。公爺的靈柩入京那天,他甚至降了配享太廟的恩旨,這麼一來既安撫了薛派的人,又給全天下立了個以德報怨的榜樣,真是做得漂亮!如今他們想動納辛,為了保住公爺死後哀榮,就得先擇乾淨薛家。薛福晉冷笑了聲,“納辛的一屁股爛帳數都數不過來,早前朝廷賑災治水,多少銀子流進了他的腰包,隨便拿出一兩件來交給那些掌纛旗主彈劾,也夠他掉腦袋的了。齊家一完,繼皇后也得跟著倒台,我竟不信了,沒有娘家的皇后能立身得住。就算皇上能容她,後宮的老主子們只怕也容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