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嚶鳴聽他這麼說,倒也覺得這熊確實可憐,所以那灰撲撲的毛色和芝麻大的小眼睛也怪招人心疼的,“回去給它洗個澡,我再給它做件花衣裳吧!”
正說著,斜對面有人喊起來,“嘿,二姐!”定睛一看竟是厚朴和厚貽。
厚貽像那熊崽子一樣嗷嗷叫起來,“二姐!是二姐!她還牽個熊!”然後連蹦帶跳跑過來,一頭扎進了她懷裡。
齊家一共六個孩子,兄弟姊妹間感情很深厚,厚貽是墊窩兒,也是姐姐們拉扯大的,雖然有時候人嫌狗不待見,但他心正,對姐姐只有敬愛,從不使壞。嚶鳴好好打量了他一通,男孩兒躥起個頭來就是快,姐弟相見雖高興,也不忘叮囑他:“往後可不許爬樹了,要是摔下來怎麼辦?底下有大石頭,摔傻了誰也不要你。”
厚貽齜牙一笑,一顆門牙晃成那樣還捨不得拽了,舌頭一舔翹起老高,“誰不要我都不礙的,我姐姐要我!”說著滴溜溜的眼睛轉過來,瞧了一眼皇帝,“這是我姐夫不是?”
皇帝愣了下,這種家常的稱謂套在他身上,真有點兒奇怪。不過路數是沒錯的,便沖他點了點頭。
厚朴畢竟大了好幾歲,今年夏天剛在旗營掛了名額,開始幫著打點旗務,每月能得一點兒制錢了,因此今晚上領著兄弟出來吃烤串兒。一個預備謀前程的公侯子弟,接觸了人與人之間的等級,就知道天高地厚了。他有模有樣掃袖打千兒,壓著嗓子說:“奴才恭請聖安。”
皇帝心下滿意,嗯了聲道:“這是在外,不必拘禮。”
厚貽見哥子這樣,忙也要行禮,皇帝說不必了,“你還是孩子,等將來領了旗務再說吧。”
這麼著就熱鬧起來,多了兩個人,氣氛便活躍不少。厚朴半年沒見,和以前大不同了,兢兢業業護衛在左右,完全是侍衛的做派。皇帝問他今年多大,他說:“奴才前兒滿十三了,下月上粘杆處報到,候補藍翎侍衛。”
大英的侍衛分一二三等,下邊才是藍翎侍衛。納辛的這個兒子雖不能承爵,照理破格擢升二等侍衛也不是不能夠,他卻等著補授藍翎侍衛,倒讓皇帝有些意外。
“越性兒再等兩年,上內務府領二等侍衛不好麼?”
厚朴笑了笑道:“回主子話,奴才阿瑪有訓示,不能仗著祖上功勳掙前程。況且我又是娘娘胞弟,更要謹慎自省,不能給姐姐丟人。奴才眼下年紀還不到,先慢慢學著給主子辦差,往後真授了品級,也不至於慌了手腳,叫人恥笑。”
這就是納辛的討乖之處了,往常可能還犯渾,眼下閨女做了皇后,辦事就愈發謹慎,不敢再落人半點口實。皇帝點頭,“這樣很好,先補了藍翎侍衛,等年滿十五上紫光閣演武選拔,再調到御前來……”他又回頭看了嚶鳴一眼,並非個個皇后的娘家兄弟都能在御前任一等侍衛,這也算愛屋及烏了。一等侍衛的職上出了多少封疆大吏,真是數也數不清。將來只要他肯上進,前程自不可限量。
厚朴道是,垂著袖子說:“奴才謝主隆恩,一定奮發蹈厲,不負主子厚望。”
話才說完,身後不遠處有兵戈之聲傳來。眾人回頭看,只見百姓驚惶避讓,大路上憑空出現了很多身著黃馬褂的御前侍衛,正與一幫來歷成謎的黑衣人混戰。
厚朴一見,立刻就要衝上去,皇帝說不必,“咱們逛咱們的。”言罷一笑,“你年滿十三了?家裡給你說親事沒有啊?”
第88章 霜降(3)
不知為什麼, 原本挺尋常的一句話,從皇帝嘴裡說出來, 就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味道。
嚶鳴疑惑地看著他,他也不管, 自覺作為姐夫對小舅子的關心, 問一問家常的問題, 實在沒什麼可提防的。他的表情依舊威嚴, 和他不相熟的人, 根本看不出他這刻心裡那份熱切的渴望。厚朴是老實孩子,他說:“回主子話, 沒有。奴才年紀還小,沒做出一番事業來,哪有臉成家。”
身後傳來呼喝的嗓門, 皇帝回身望, 御前侍衛們把那些黑衣人都拿下了, 一個個捆綁得粽子一樣。他眯著眼, 曼聲說:“這話不對, 成家立業麼, 先成家再立業。爺們兒只有成了家,心才能定下來,好好做出一番事業……”九門提督遙遙望過來, 不動聲色向他請示下, 他抬手微微一揚, 很快一場變故就結束了。侍衛押著不速之客眨眼撤離, 這夜市又恢復了先前的熱鬧,人潮依舊涌動,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一樣。
厚朴到這時才回過神來,他以前沒有見過皇帝,對帝王的認識全來自於戲文。台上的皇帝都是黃袍長須的模樣,論年紀總得阿瑪那麼大,所以初見這位皇帝姐夫,雖不至於像當初對海銀台的挑眼,但也只覺太年輕,言語間雖恭敬,卻多少欠缺那麼一點畏懼。結果目睹了一場暴亂,從發生到消散,全在他眼風流轉間,方明白什麼叫彈指掌人生殺,再也不敢不懷惕然之心了。
“是……”厚朴垂袖,呵腰道,“謝主子教誨。”
皇帝復看他一眼,唇角那一絲笑,笑得意味深長。
嚶鳴還在琢磨,“今晚的一切,全在您掌握之中?那些御前侍衛也是您安排下的?”
皇帝瞥了瞥這二五眼,“難道你認為朕會隻身出遊?倘或沒人暗中保護,朕豈不成了砧板上的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