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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富現在只有寄希望於嚶姑娘,盼著她能警醒點兒,至少發現周圍的情況有變,這麼著還能稍稍挽救一下。結果這位倒好,她問:“鬼子姜呢?帶了吧?”
松格也是個糊塗蟲,她專心致志拿通條捅火堆兒,十分得意地說:“不光鬼子姜,奴才還抓了一把熟疙疸,一碟麻仁金絲。三天到鞏華城,咱們一天一個味兒,嘿!”
嚶姑娘顯然對這個丫頭很滿意,點頭說:“就得這樣,萬事想周全,日子才過得美。夜裡有點兒涼了,把斗篷取來吧,萬一受了寒,把病氣兒帶到老佛爺跟前可了不得。”
松格噯了聲,這回終於轉過頭來了,正準備起身,被對面的陣仗嚇得跌坐了回去。
“怎麼了?”嚶鳴問她,“腿麻了?”
松格的臉由白轉青,由青再轉紅,囁嚅著說:“主……主……主子……”
嚶鳴心裡蹦躂了一下,料想壞了,要出事兒。果然回頭一瞧,皇帝陰著臉站在她身後五六步的地方,身旁跟著訕笑的小富。再遠一點兒,隱隱火光照亮數不清的皂靴,那些御前侍衛看大戲似的,緊緊盯著這裡的一舉一動。
究竟哪裡犯沖,真是說不上來。看來冤家路窄不是想避就能避開的,必有一方不依不饒,想盡辦法找不自在,才能真正掐起來。
皇帝垂眼看著她:“ 你在幹嘛?”
嚶鳴想了想,說怕被毒死,寧願自己做飯嗎?這種話顯然不能隨便出口,還好她機靈,見風使舵地說:“奴才在給萬歲爺熬粥。”
接下來皇帝該是什麼反應呢,必定呲之以鼻,什麼狗不拾的玩意兒,堂堂一國之君,犯得上她瞎操心?然後好好呲打她一頓,說“你自己吃去吧,朕不稀罕”,這鍋粥就又回來了。
在宮裡生活,腦子首先得好使。你說了一句,光推算對方下一句會怎麼應對還不夠,你得接著往後推,推到第二句,甚至第三句,如此就有備無患了。嚶鳴算是個辦事有把握的人,和皇帝幾回交鋒,多少摸著了他的路數,反正至多再吃一回掛落兒,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可這回她顯然推算錯了,皇帝並未如她想像的那樣數落她,反倒心平氣和點了點頭,吩咐小富:“聽見了?打發人端進大帳去。”
皇帝說完,轉身便走。他一離開,那些侍衛也如潮水般退散了,剩下嚶鳴和松格大眼瞪小眼,直咽唾沫——看來今晚的晚飯算是交代了。
不光這樣,皇帝走幾步又回身加了一句:“還有那些醬菜,一併送入行在。”
嚶鳴發現這人真是連腸子都爛了,強盜還給人留一頓棒子麵呢,他這是要趕盡殺絕嗎?
小富得遵旨辦事,抱著拂塵呵腰說:“姑娘別難過,回頭我想轍,給您把鍋送回來。唉,還有您的晚膳,您夜裡吃什麼?膳房預備了蚝油仔雞和鮮蘑菜心,我再給您來份兒羅漢大蝦,再來餑餑二品,今兒是喇嘛糕和杏仁豆腐,您看成嗎?”
皇帝就算在郊野過夜,吃得也是那麼滋潤。他自己受用就行了,幹嘛非要禍害她呢,搶人嚼穀等於殺人父母,究竟有多大的仇,他才處處使壞下絆子,存心尋她的晦氣!
可惜孝敬萬歲爺是她自己說的,怨不了誰,嚶鳴勉強笑了笑道:“不必費心,我們車上還有窩頭,隨便吃兩口就打發了。”轉頭叫松格,“別愣著了,還不照萬歲爺說的,把醬菜拿出來?”
小富知道她給搶了吃的,心裡不受用,可這也是沒法兒,萬歲爺是瞧著後邊有這麼多侍衛,不好駁了她的面子。按說幔城裡頭自個兒生火做飯,這種事也確實是生平頭一回見著。
小富只好寬慰她兩句:“萬歲爺今兒在路上也說,長途跋涉顛騰得厲害,夜裡沒胃口,想吃清淡的。正好,姑娘這兒有清粥,可見姑娘一心想著萬歲爺呢。”他哈哈又乾笑了兩聲,指指那個燉鍋,“奴才就把它端走,敬獻給萬歲爺了?”
嚶鳴灰心地看著一個小太監上來,拿厚厚的汗巾子一包裹,提溜起兩隻銅耳朵就走,那時候心裡疼得像要滴血。
松格把醬菜交給了小富,目送他們走遠,哀致地看了眼主子,“好容易燉成的,說拿走就拿走了。”
嚶鳴嘆了口氣,“拿走燉鍋,比拿走腦袋強。行在裡頭不讓自己開火,也是我疏忽了。”
“那眼下怎麼辦?本指著夜裡喝上一口熱乎的,這回算完了。”
怎麼辦?能怎麼辦?有錢住瓦房,沒錢頂破缸,忍忍也就過去了。嚶鳴舀了一瓢水,把火堆澆滅了,抬頭看月,“今晚上窩頭就月亮吧。”
這時候三慶過來了,見她們主僕一左一右靠著車轅,那形容兒說不出的淒涼。
“姑娘。”三慶說,“別在這兒坐著了,主子爺傳您過去呢。”一面說,一面把個黃油紙包遞給松格,裡頭是醬肉,拿醬肉換醬菜,總算夠意思了吧!
嚶鳴聽了有點遲疑,“這會兒傳我幹什麼?究竟是萬歲爺的主意,還是徳管事的讓你來的?”
三慶嗐了聲,“姑娘可別疑心,假傳聖旨,別說徳管事的,就是乾清宮劉大總管也沒這個膽兒。自然是萬歲爺傳您,想是有事兒要交代姑娘吧,姑娘去一趟,費不了什麼工夫的。”